第二章

过了很久，余暖才知道，聂教授那天为什么没同她计较。

廖清然死乞白赖地同聂教授说了半天的软话，又费劲巴拉地从宿舍里余暖的床头找出那些资料的初稿，在一个小时内整理成可以用的稿子，用余暖的电脑把完整版的电子版资料在讲座开始前发给了聂教授。

这些事如果不是从别人口里得知，余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。

每当觉得这世界，即使再努力也活得艰难的时候，余暖总会庆幸，有廖清然的存在。

余暖曾经说过，即使我以后遇上一个好男人，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无人能取代。

廖清然当时还嗤之以鼻，你先找到这个男人再说吧……

其实感情越好，越不会去刻意表达什么，更不会刻意要求对方去为自己做什么。

就像余暖做兼职无法回到学校，也不会打电话让廖清然帮忙把资料整理好给聂教授。廖清然即使担心得要死，知道她不会打电话求助，也会帮她把事情做好，但却绝对不会告诉她，反而会在一旁毒舌地幸灾乐祸。

廖清然从小就有经济头脑，其实她家算是小康家庭，但她上大学之后就再没有用过家里一分钱。

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做服装生意，她的专业也是与服装设计有关，所以正好能学以致用。到现在，已俨然是个小富婆。

有时候，觉得生活仿佛是由无数个圈子组成。强者和强者是一个圈子，弱者和弱者是一个圈子。

有些人要强，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，自己都不知道。

就像余暖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，身体里就好像总是蕴藏着能量，对什么事情都喜欢坚持，都竭尽全力，从来不喜欢依靠别人，更不喜欢麻烦别人。

即使廖清然明里暗里地暗示了很多次，余暖可以和她一起经营生意，将来打造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品牌，余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。她有自己的理想，自己的目标，或许有廖清然的帮助，路会好走很多，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。

余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，廖清然害怕，一旦生活没有了交集，再深的感情也会变淡……

临近毕业，伤感的气氛悄无声息地弥漫，总以为永远不会来到的离别，也悄悄地来临了。

大家在酒桌上总会许诺定要年年相见，但后来的后来，才会发现，曾经以为的那些许诺，想要实现简直比登天还难，散落天涯，各奔东西，再回首时，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样子。

但是，廖清然也知道余暖的自尊和倔强，没法再强迫，只希望从五岁开始就形影不离的两个人，日后不会分道扬镳，更不会相忘于江湖。

由于余暖的出色表现，她正式被赛依杂志社聘用为实习生，辞掉她的三份兼职，领完所有的工资，正式开始实习生活。

领完工资后的第一件事，当然是请廖清然吃大餐，虽然她不缺这一顿饭，但这是余暖请的，意义当然不同。

西餐厅里，曼妙的音乐环绕，环境优雅，气氛浪漫。

余暖不由感叹，钱果然是个好东西！

廖清然却看起来没有什么兴致，甚至微微叹了口气，“这算是散伙饭吗？”

余暖看她一副消沉的样子，噗嗤一笑，“你别这样行不？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，你我还住在一个城市，每天还能一起吃饭，况且，我们还没毕业，现在还住在一个宿舍。乖，笑一个。”

廖清然拼了老命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，“暖暖，我再问你一遍，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干吗？你应该知道塞依那个出了名的女魔头，她说不定真的会整死你的。”

余暖听到廖清然提起叶汝霜，传说中的赛依女魔头，眸子里仿佛都燃起了光，“你也知道，我从小到大，都是不服输的性格，遇上这么个人，才能越发激起我的斗志。”

廖清然看着她一副摩拳擦掌的姿态，知道多劝无益，便甩了个白眼给她，“真是个变态……”

余暖早就习惯般地呵呵一笑，不再多说，开始享受她的大餐。

并没有原本想象中的以斗志昂扬，充满热情的面孔，可以在同事们面前做自我介绍，然后开始自己的交友之路。

从进入杂志社的第一天余暖就忙得不可开交，根本不管你是不是实习生，把工作一股脑地交待下去，然后完成就可以了，大家都有点行色匆匆，各忙各的，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一样。

有好心的同事也会过来提醒一下，并不是所有时间都这么忙的，只是今天正好是选题日，有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开，所有的决定几乎都集中在了这一天里。

余暖其实也多多少少对这一行的工作性质有所了解，所以还是有心理准备的，非常快地投诉到了工作当中，虽然一开始真的是手忙脚乱，恨不能自己有三头六臂。因为没有固定职位，虽然是编辑助理实习生的身份，但其实乱七八糟地什么都干。

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，除了杂七杂八的那些小事情，她进赛依的第一件大任务竟然就是约访。

坊间都说，《赛依》喜欢不按行内套路来，现在一看果然如此，约访这样的事情，居然要交给一个实习生做！

约访的对象，叫安若城。

看着幻灯片上映出的身影，余暖一愣，原来他就是那个人，那天第二个问她路的人。

安若城，就是安和崇拜的那个传说中的学神，这么说，那天隔壁报告厅里演讲的主角就是这个，安若城……

多亏安和那一中午的荼毒，让余暖差不多了解遍了安若城的光荣事迹。

A大金融系高材生，曾在国外留学两年，现任G公司大中华区副总裁，27岁，单身，身高183.33，手下工作的人习惯称呼他“城主”，工作狂魔，帅气多金，家庭情况不详……

只是，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安若城出现在《赛依》杂志上啊……

“余暖，这是交给你的第一项重要任务，应该可以好好完成吧？”叶汝霜递过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。

虽她面色安详，甚至仿佛还有一丝笑容，但余暖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。看来这安若城是一定要采访到的，否则，她在赛依恐怕也待不了几天。

后来，余暖才总算知道，这等“美差”怎么会落到她一个实习生的头上。

“又是赛依，回掉。不是告诉过你，这种事不要再来烦我？”安若城听到这个无聊的采访，连头都没有抬，直接说道。

越铭点点头，就知道会找一身晦气，只是这次来的还是个小姑娘，软磨硬泡了半天，他最后心软了。明知道会被拒绝，还是进来替她通报了声，没想到赛依的人居然会执着。

余暖看到穿一身正装，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的越铭微笑着向自己走来，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，他会答应？不答应？

“余小姐，不好意思，安总他还是不接受任何采访。”明知道应是这样的结果，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失落。

但也只是瞬间，她便抬起头，眼神明亮地看着越铭，笑着说道，“没关系，谢谢你，越先生，改天请你吃大餐。”

眼前的女子，明明前一刻眼里装满了期待落空之后的失望，却仿佛只是片刻，就笑着说出感谢的话，那种自信的神情，让人只是看着，也好像随着她有了力量。越铭看着她离去的身影，摇摇头，多好的小姑娘，怎么就去了赛依呢！

第二天，余暖便拿着买的早饭早早地来到了G公司。原来全天下的公司早上的电梯都是不够用的，连G公司这样的知名外企也同样不例外。余暖被挤在小小的角落里，感觉快要崩溃了。

终于下去几个人，有了点呼吸的空间。

刚想舒展一下身体，却一下子被前面的人又挤回到角落里。

安总，早，安总，早……

听着稀稀落落，此起彼伏的声音，余暖抻着脖子，看见站在最前面的人，明明前面还有空隙，却没人上前，倒是拼了命的往后挤，远离前面那人，好像那人身上散发着寒气般。

她吁了口气，上上下下这么多次电梯，总算是遇到了。

眼看着人渐渐的变少，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。

余暖手脚麻利的摁掉安若城要去的二十七层，顺便按了顶层的按钮。

安若城诧异地看向身旁的人，当看到余暖的那一瞬间，他有些发愣。

“指错路的小姑娘，你是亲自来道歉吗？”安若城反应过来后，便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。

明明大不了几岁，倒搞得自己像个老大爷似的，余暖在心里切了一声。

她撇撇嘴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，“安总真的是好难找啊，无奈小姑娘我只能采取这个办法了。”

倒真是脸皮厚，一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。安若城看着眼前的人，竟莫名地有些想笑，倒也没有怀疑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了。他自认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，倒还真没见过这样的。

“你找我什么事？”安若城看了她一眼问道。

“上顶楼再说。”余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。

照理来说，若是旁人，这时候的安若城应该早就叫保安来处理掉了。可是人有时候往往就是有那么一丝好奇心，会让自己做出有违常理的事，他倒想看看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。

“到顶楼了，说吧，什么事？”安若城看了一眼表，稍稍地有一丝不耐烦。

余暖笑眯眯地慢慢靠近安若城，安若城看着她的样子，不由后退了几步。

“安总，我是赛依杂志社的余暖。你就接受一次我们的采访吧，行不行？”余暖一脸的真挚，就差跪下来给安若城磕个头了。

“给我个理由。”安若城一听她居然是赛依的，自然不会为所动，甚至心里生出了厌烦，不由冷言冷语。

“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项任务，我希望能好好完成。”余暖忽然问道。

安若城几乎要被她逗笑了，现在从A大毕业的孩子们都变得这么单纯幼稚了吗？

“不好意思，帮不到你。把饭吃了吧，一会儿该凉了。”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小姑娘，安若城也不忍心说更加过分的话，把人打发走了也就行了。

“安总，半小时的采访，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。”余暖真切地说道。

安若城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表，转过身去说道，“对我来说，无谓的事情，半小时都是浪费。”

说完就抬脚准备离开了，好奇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，此时耽误的这些时间足够他开个小型分析会议了。

余暖看他起步要走，跑了几步，急匆匆地说了句，“等等。问个题外话，安总，您，孤独吗？”

安若城不明所以，抬眼看向站在风口处的余暖。

“人在越高的地方，就越会感到孤独。虽然应该一直向前走，但偶尔也要停下来休息的，不然生命有什么意义呢？”她边走着躲开那风口边说道。

安若城愣了一下，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，觉得他自己一定是疯了，才会和一个疯子站在这里吹着冷风浪费时间。

回过头时，安若城已经离开了。

知道这次不会那么简单地就成功，但起码她知道安若城其实不是那么心硬的人，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冷冰冰。

最后说出那些话，其实自己也有些诧异，对于相当于还是一个陌生人的人，怎么会脱口而出那样的话呢？她虽然平常也有点自来熟，很擅长和陌生人交流，但是莫名其妙地和人家说出那样的话，也真是太奇怪了点。

她其实心里一直想着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一幕，所以才没有理由地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吧。所有的人不敢靠近他。也许是因为尊敬，也许是因为害怕，他应该是孤独的吧，虽然不知道他是性格本就如此，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，让他变成这样。

但孤独，总归是不好的。

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，忘了心里准备好的说服他接受采访的那些话，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和他多说几句心里话，不想让他那么孤独。

余暖拍了一下自己脑袋，到底在干嘛，果然是魔怔了嘛……

“安总，难道你堂堂外企高管，还怕我把你拐卖了吗？不过是想让你吃顿真正的好吃的，如果今天你不答应，那我只好每天中午来说一遍了，如果影响你食欲，可不要怪我。”

安若城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余暖，还有在一旁无论如何也不敢抬起头的越铭，一小块牛排在嘴里嚼来嚼去，最后还是咽了下去。

四处望了望，居然一个保安都没有。余暖知道是想要轰她走，看他要起身，便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，气势汹汹地好像要扑过来的样子，餐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这边张望，不断地窃窃私语，安若城觉得真的是要被她打败了。

以前来约访的那些娇羞的小姑娘，每次连越铭这关都过不去，更不用说安若城，可是这次越铭这家伙居然敢做叛徒，当然首要原因是因为颜值，其次是他觉得余暖这小姑娘不一样，大无畏精神很是令他敬佩。

安若城拽着余暖，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餐厅，临走时，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正大口往嘴里塞饭的越铭，吓得他一口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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