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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五章

    水龙怒冲冲、心忧忧、昏昏然沿街走。他两眼冒血,心尖发痛,脑壳欲要爆裂。碰撞到了行人,人家朝他瞪眼,他也朝人家瞪眼,还嘴巴不干净喝骂。

    历尽艰辛,木帆船终于驶拢朝天门码头,他忙着缆船、帮太公指挥卸货,却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水妹。水妹是他的心肝肉啊!他和水妹两小无猜,同在一条船上同饮一江水,从未分离过。虽说是他俩间的那层纸还未捅开,可在他水龙心里早就清楚,水妹迟早是他的人。老实说,太公从未表示过要把他那宝贝女儿水妹嫁给他,可他和水妹挨手碰肩的事太公从来都视而不见。此刻里,水妹那双灼灼亮目那清甜妩媚的笑颜老在他眼前晃动,那清脆的话声歌声老在他耳边回响。他水龙是忘不了他和水妹在一起的日子啊。

    那次,他拉船过丰都鬼城时摔断小腿骨,太公为他正骨接伤腿,痛得他龟儿老子妈呀大声喊叫。太公说,你叫,使劲喊。却一点不手软,给他上好小夹板。后来就是水妹在他身边转。为他端水送饭煨中药汤,那药罐煨好的中药汤太烫,水妹就用勺子舀了,在自己嘴边吹凉,再喂给他喝。他喝下一口口苦药也喝下一口口暖热。太公给他治伤下手好狠,而水妹那手好轻柔,太公那话冷冰冰的,而水妹那话好柔甜。受伤的当晚,伤口肿胀,痛得他满额头沁汗,全身透湿。水妹就端来热水为他擦身子,拿来干净衣服为他换。惟那腰裤他用手护着不换。水妹红透脸,说,我背过身子,你各自换。水妹背过身子,出气也快了,就走出船舱去。水龙自己脱腰裤,可那伤腿一动就痛得他龇牙,伤腿处的小夹板又挡住那裤腿脱不下去。他又痛又急,硬是没得法子。水妹回来了。他急了,赶紧拉腰裤挡住下身。水妹过来,说,你啷个不换。他脸涨血红,说,算球了,不换。水妹就笑,帮他拉好裤子,坐在他身边护着。

    水妹看水龙那痛苦神情,心也疼了,就讲故事分散他注意力。说的是大禹治水前江山还没定形那阵的事情。长江中心的“丰稳坝”上有个渔郎,母子相伴。有次,渔郎打鱼时遇见两条蛇在追逐。前面那条小红蛇躲到渔郎的小船这边,后面那条大青蛇追来,尾巴掀起三尺浪。渔郎划船去挡大青蛇,大青蛇喷水打湿渔郎全身,渔郎挥桨向大青蛇砍去,小红蛇趁机溜走。渔郎这天就没有打到鱼,进屋时,见一红衣村姑在给老母亲喂鱼汤。原来这红衣村姑是东海龙王的幺女儿,追她那大青蛇是南海龙王的太子,逼她成婚。龙姑不从逃跑,她表哥就追,追过夔门进了川江,幸得渔郎相救。龙姑见渔郎心好,人又敦厚,要嫁给渔郎。母亲好高兴,一口气上不来归了天。龙姑帮渔郎安埋了母亲,二人在小屋成了婚。龙姑表哥不肯罢休,那夜,狂风大作,电光闪闪,一条黑龙从小屋窗口飞进来,把龙姑掠走。渔郎追出,被炸雷击昏,恍惚听见龙姑在喊:龙床石上等我!从此,渔郎每天擦黑就划小船去江心的龙床石上站等。龙姑被表哥抓回后死活不从,老龙王也没法。每日夜里,龙姑思念渔郎唏嘘哭泣,泪水横洒。渔郎夜夜听到龙姑哭声,抚着飘来的龙姑的泪水,再不离开龙床石,后来就和石头化在一起了。所以,人们在龙床石上能听到声音、接触到水珠。

    水妹的故事使水龙伤口的疼痛减轻,笑说:“龙是在大海宽江里的,啷个会进得了峡江?”

    水妹乜他道:“啷个不能,能的。这峡江里就有个水龙经常来回跑呢。”

    水龙嘿嘿笑,一笑,那伤处就痛得钻心:“哎哟!”叫出声来。

    水妹忙用手抚他伤处,用嘴轻轻吹气,心疼地说:“水龙哥,你要千万小心些,看,腿都摔断了。”两眼发湿。

    水妹这么一说,水龙腿不疼了心却疼,说:“水妹,我今后一定小心就是。”脸涨血红,嘴噘老紧。

    水妹见状,问:“水龙哥,你啷个了?”

    水龙的小肚子胀痛好一阵了,这会儿他觉得那尿泡就要爆开,扑哧哧喷吐粗气。

    水妹紧张了:“水龙哥,你,你不要吓我!”眼泪滚落下来。

    屎尿不留情,水龙顾不得羞,说:“水妹,快去把你爸爸那夜壶拿来。”

    水妹这才松了口气,红脸说:“吓死人了。”匆匆出船舱去取夜壶。

    水龙早憋不住,掏出那物件来尽情撒欢,那尿水在油灯光下似一道虹。水妹拎了夜壶进来,说他是个不要脸的,一手拎夜壶嘴接住那道虹,一手捂眼。水龙酣畅淋漓撒完尿,轻松了。水妹拎了夜壶出去,把那尿水往大江里倒,脸发热发烫,心扑扑跳,自语说,羞死人了。

    天亮时,水妹为水龙端来碗麻辣面条。

    水龙大口吃,问:“水妹,你讲那‘丰稳坝’在哪里?”

    水妹说:“就在这鬼城边长江的江心里,你往船舱外看。”

    水龙就抬眼看船舱外:远处的江心里真有块冒出江面的青黝黝的长石头。

    水龙说:“活像是一张放在水里的床呢。”

    水妹说:“那就是‘龙床石’。我爸爸说,天擦黑时,你要是划船过去站到那石头上,等天黑尽时,就会听到‘窸窸窣窣’像下雨的声音,又会有细水珠飘洒到你手上、脸上来。那是龙姑在哭渔郎哩。”

    水龙笑说:“水妹,我水龙也是渔郎哩,我那龙姑在哪里呢?”

    水妹红了脸,心发热,乜他道:“哪个晓得啊。”

    水妹其实不是太公的亲生女儿,她父亲是个珠宝商人,就她一个独生女儿。她11岁那年,随父母乘一艘木帆船自重庆下行去武汉跑生意。船过忠县境时,父亲说,要过“折桅子滩”了。她说,爸爸,过滩好玩呢!父亲说,那滩水势可是险恶,鱼都不能上,也叫“折鱼滩”。这“折桅子滩”于大江南岸,一山挺立江上,水触山根,山空石危,舟逐水势人力难挽,舟触岸回棹,由南向东,始能下行,若未能回棹,舟尾即折,又名“折尾子滩”。宋朝宋孝宗时治理过,凿治了折桅子坳角处,滩势有所改变。木帆船过“折桅子滩”时,舵手和船工们都紧张忙碌吆喝声不断。她很觉好玩。不想,她一家三口平安过了“折桅子滩”,父母亲却在姊归县的“新滩”遇难。这“新滩”于东汉时岩崩成滩。五代天福八年,时任秭归县令陈起就组织人力首次开凿,以减缓滩势。北宋时,又发生岩崩阻航。宋朝知归州尚书都官员外郎赵诚闻奏于朝,再次疏凿,积薪石根纵火焚之,不半载而石泐江开,舟行无滞。但实际上滩害未能根除,险状尤存。南宋诗人范成大就写到:“新滩石乱水汹,瞬息复溺,上下欲脱免者,必盘驳陆行,以虚舟过之。”水妹一家三口乘坐这木船顺急流下行,终因石乱水汹,未能逃过一劫,触礁沉没,她父母葬身鱼腹。水妹幸遇13岁的水龙从急流中救起她来,方死里逃生。孤苦伶仃的她无处栖身,太公也孤独一人,就收养她做了女儿,唤做水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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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王雨说:

    暂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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