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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十八章

    太阳罩住头顶的时候,成敬宇三步变作两步走出了“福生财钱庄”的大铁门,双手握拳向天空振动,大声喊叫:

    “可爱而又凶险的峡江啊,我成敬宇来了!”

    他这么一喊,那些进出大铁门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他,成敬宇就对他们莫名其妙地笑。成敬宇今天好快活,筹办轮局的事情得到了幺爸首肯,和白莉莉的婚事得到了幺爸暂缓的许诺,他心爱的水妹正在等他,他们约好要去湖广会馆会见一个人。

    成敬宇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去。

    昨天,他撩开水妹住房的门帘进去时,看见一个男人在里面,心里一紧。当他看清楚是郑水龙贤弟时呵哈笑了。水妹早就对他说过,她和水龙自小在一起,她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。

    “水龙贤弟,你终于来了,愚兄多次去码头寻过你和太公,终未能寻着,不想今日在这里相见!”成敬宇说,过去搂抱水龙。

    看见有人进来,郑水龙早站起身来,不想竟然是敬宇兄,他非但没有半点责怪,反而倒这般热情地搂抱他,水龙那铁硬的心发热发酸,两眼模糊,也伸手搂抱成敬宇,说:“敬宇兄,小弟错怪了你,今天你要打要罚都行。”松开成敬宇,拉起他的右手看:只有四只指头,那小指头连根断掉了。忍不住泪盈眼眶,他强咽泪水伸开右手,“敬宇兄,是我作孽造成你断指伤,你也剁下我的手指吧,任随你剁哪根都行,我郑水龙是真心诚意的!”

    成敬宇就握了他那右手。

    水妹惊叫:“敬宇,使不得,你可不能恩将仇报!”

    成敬宇握着水龙右手,热眼道:“水龙弟,你是我成敬宇的大恩人,又是水妹敬重的兄长,我谢你还来不及呢。愚兄带走了水妹,没有跟你和太公招呼一声,是我的错呢。”

    水妹这才破涕为笑:“两个好兄弟,站着做啥子,还不快坐下说话。”

    这时候,门帘被撩开,赵嫱拎了酒菜进门来。四个人就把那书桌当饭桌,围坐了饮酒、吃菜、摆龙门阵。

    话题说到川江时,都言之不尽。水龙就说了川江的木船和洋火轮,说了200万之众的川江船工,说了那洋火轮人手少却往返快载货多,说了他和太公各自的不同想法。

    水龙的这一番言说成敬宇觉得好是精彩!大口吃菜大口喝酒,说:“水龙,你说得对,浩浩川江有恁么大的水力资源,外国人可以在我们中国的上海造轮船进入川江,我等中国人为啥子就不可以自己也造轮船在自己的峡江上行驶呢?”

    水龙喝下满杯酒,抹嘴说:“是啊,他龟儿子洋人敢把轮船开过三峡,我等长在三峡跑船的人就开不过去?我郑水龙就偏不信这个邪!”

    成敬宇击掌:“说得好!”借酒劲又说,“我幺爸就说过,中国人得要有骨气。你郑水龙还有我成敬宇,我们兄弟俩一定要有自己的轮船,一定要让峡江长年累月响起国人自己轮船的汽笛声。……”

    两个男人慷慨激昂说话,两个女人听得泪水儿涟涟。末了,水龙叹道:

    “要办轮局,有两大难事:一是得要有人承头申办,还得要弄清楚啷个申办?二呢,最重要,得要有足够的钱。”

    成敬宇想想,说:“钱的事情,我去对幺爸说,他早年就想办轮局。只是这申办的事情,我还搞不清楚。”

    赵嫱插话说:“何不去湖广会馆找雷德诚打问,那家伙八面玲珑,能说会道,也许会指点出个啥子门道来。”

    成敬宇说:“要得。”又说,“我幺爸明天回来,明天上午我先去他那儿探探情况,下午我们就去会雷德诚。”

    水妹说:“明天下午我没有课,正打算向斋长请假,我们一起去看望太公。”

    成敬宇点头:“这次见到了水龙弟就可以见到太公了,我是一定要去看望他老人家的。这样,我们先会了雷德诚再去,求得其办法,也许还可以说服太公跟我们一起筹办轮局呢。”

    太阳斜照时,雷德诚在湖广会馆办了桌丰盛的筵席,哈哈笑说赵嫱领来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,坚持要做东请客。郑水龙和成敬宇哪里同意,都坚持要做东请客。

    赵嫱就说:“雷德诚是这里的二老板,就应该他请。”

    大家才各自入座。自然是掏钱的雷德诚坐主宾席,成敬宇为兄坐雷德诚左边,郑水龙为弟坐雷德诚右边,赵嫱就各自挨了郑水龙坐,东方宝萍也就挨了成敬宇坐下。酒过三巡,席桌热烈。说话最多的是雷德诚。经过他一番讲说,来的四个人才知晓了大体行情。今年,重庆府设立了商务总会,委任渝商李耀廷为总理。时周孝怀任四川劝业道,乃札饬李耀廷筹办川江轮船公司。惟多数官商以行驶轮船进峡江把握不大而受阻,虽经李耀廷筹划招股,却认股者寥寥。不得已,仍由周孝怀札饬川东三十六属州县按比例认款,以至民众讼事罚款亦罚购川江公司股票,其招股之难可见一斑。雷德诚这一说,把四个人的心说凉,请教其法。

    雷德诚皱眉苦想,说:“你兄弟二人有如此雄心大志,德诚我五体投地佩服。要我说的话,你们现在可以积极筹措资金,但等时机成熟。或者亦可以去入李耀廷那川江轮船公司的股份,我以为,这川江航运早迟是要火暴的。”

    成敬宇听了点头赞同。

    饭毕,已是入夜。雷德诚摆开牌局,非要大家玩牌不可。吃了人家的酒席,又得了一番指点,成敬宇碍于情面,就说玩玩牌可以,只是不可太久,我等还有事情。牌过两局,不会打牌在一旁观看的郑水龙终于坐不住,起身道谢要走,说是明早天不亮就要开船去宜昌,得回船做些准备事宜。水龙要走,成敬宇和东方宝萍自然要跟了走,赵嫱也要跟了去。牌局也就只好散了。

    雷德诚见挽留不住,就拱手送别:“各位,有啥子事情需要我雷德诚办的,只管言说,兄弟我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。”

    四个人出朝天门,天已擦黑。

    经过那亮着三角灯的“鸡毛店”夹峙的石梯道下行到木帆船跟前时,郑水龙犹豫了,对赵嫱说:“赵嫱,你,就不要去见太公了嘛。”

    赵嫱就有种伤感,心想,我赵嫱迟早是要拜见太公的,又想,现今去确实无甚身份,不去也罢。就转身各自往回走。

    水妹就说:“水龙哥,你就让我赵嫱姐去见见太公又有何妨?”

    水龙又犹豫了,回头要喊赵嫱又没有喊。

    这一时刻,倘如是赵嫱坚持要跟水龙去见太公,或者是水龙回头喊了她回来,那么他们就不会留下那终生的遗憾了。可是,人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遗憾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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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王雨说:

    暂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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