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西拢了拢额前的碎发,冲他笑笑,“挺好的,养父母对我很好,还供我上了大学。”
只因她这一句话,苏嘉言感觉眼前豁然开朗,山朗水清,一切都明亮了起来,明明外面是个黑天,可他觉得好像有光照进来,他的西西姐并没有受到虐待,她生活得很好,她和其他的姑娘一样,有父母疼爱,还考上了大学。
他二十多年的隐忧,不过是白担心一场,这让他不禁欢呼雀跃。
长呼出一口气,他咧开嘴巴笑了。
两个年轻人,互望着,互相笑笑,什么也没说,又好似什么都说了。
李主任的老婆见到西西,拉着她的手,泪眼婆娑,“哎呀,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,要是你爸你妈还活着,那该有多好!“
“咳咳咳!“李主任打断了她的话,”你这老婆子,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,你说这个干什么?“
老人抬起衣角抹了抹眼泪,抚摸着西西的脸蛋说道,“对,咱不说过去了,老头子,你瞧我们西西长得多俊呀!“
李主任笑着说:“你这不是废话嘛,西西从小就长得漂亮。”
西西是他们北山村的西西,是大家的西西,她和她奶奶住在这里的时候,谁家做了好吃的,总会想着去给他们送一点,哪家有不穿的衣服也会洗干净送到她家里去。
日子稍稍宽裕一点的,冬天的时候,会给她们祖孙俩送床棉被,缝个棉袄。
西西那孩子从小就招人疼,待人有礼貌,人又乖巧,村子里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。
西西奶奶去世的时候,村子里都想收养他,可要么是因为家里穷、孩子多;要么是因为年纪太大,都不符合收养条件。
西西被送走的那一天,全村人心里都刀割般难受,就跟自己的孩子被带走了似的,很长一段时间,村子里的人谁也不敢提西西的名字。
那是他们共同的伤疤,每揭一次就痛一次。
“李奶奶,您身体好吗?”西西握着李***手问她。
“奶奶好着呢!这几年日子也宽裕了,不像以前……”
“你这老婆子,怎么又提以前!”李主任再次打断了她。
“你看我老糊涂了,不提了,不提了,奶奶收拾收拾,咱们吃饭去。”
苏嘉言望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品,看样子,李奶奶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搬了出来。
李奶奶不停地给西西夹菜,不一会儿,她面前的碟子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了。
苏嘉言想到以前,他的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,他和西西在家里吃饭,奶奶也是不停地给她夹菜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早已物是人非,不变得是北山村人对西西特有的深厚的情意,这缘于北山村人骨子里的善良。
这群可爱的人们哪!
“奶奶,我吃不了了。”
“多吃点,孩子,吃不了咱慢慢吃,不着急。”
在李奶奶眼里,西西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儿,她还在担心她吃不饱,穿不暖。
看到这一幕,苏嘉言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,他们失去的总归是回来了,虽然相隔了二十几年的岁月,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,可不管怎样,她回来了,回到了北山村的怀抱。
这是一件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。
西西第二天就去学校上班了,接替了吴老师的大部分工作,苏嘉言知道这份工作并不轻松,可西西什么也没说,她向来就是个隐忍的姑娘。
不过才上了两天班,村子里的孩子就喜欢上了她,大清早,苏嘉言就听到有小朋友趴在她的窗户边上喊她:“韩老师,韩老师,你开开门,我给你采了一束野花。”
苏嘉言打开门出来,正看到村子里的几个混小子,手里抓着从山上采来的杜鹃花站在西西姐的门前,见到他,还不好意思,把花藏到身后,苏嘉言不禁哑然失笑。
西西总是有这种魔力,让每一个接近她的人,都忍不住要对她好。
他看到西西把他们领进屋里,打了水,帮他们一个个把脸洗干净,然后从锅里掏出鸡蛋分给他们吃,孩子们围坐在她周围,全都含笑看着她,苏嘉言看到这样的画面,不由得眼眶一热,心中冒出一种,好似是遗失了的珍珠找回来的感觉。
村子里的人听说西西回来了,虽然年轻人不认识她,可老一点的可都知道她,大队部的院子就没消停过。
不是东家送来了鸡蛋青菜,就是西家送来了鸡鸭鱼肉,各家做了什么好吃的,也会给她端一碗过来。
西西吃不了,也会分给他一些,连他也跟着改善了伙食。
最近,苏嘉言忙着跟李主任商量蔬菜大棚种植的事情,吃饭也就没着落,时常错过了饭点,还好有西西在,她会帮他留好饭,放在锅里热着,这让苏嘉言不禁想到,他们小时候,好像也是西西照顾得他多一些。
李主任主动要搞试点,他是这么跟苏嘉言说的:“我没有什么负担,儿子女儿都不用**心,正好我手里还有点积蓄,这事咱们成功了更好,即使不成功,我也不怕担损失,我年纪大了,花钱的地方少。”
苏嘉言想来想去,觉得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,除了他说的那些之外,主要还因为他有丰富的种植经验。
苏嘉言和李主任组织村里的几个劳力把地重新修整了一遍,并且提前洒上了肥料,然后就是弄框架,覆薄膜。
徐国强最近天天在家喝闷酒,医院索性也不去了,他老婆听说老爷子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的,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,她坐不住了,而自己的男人还天天醉生梦死。
“老徐,这两天你没再找姓李谈一谈?”
“没有。”
他老婆骂他:“徐国强,你这个废物,这么点事都干不好,还能指望你干什么?”
徐国强是个“妻管严”,他躺在床上,用被子蒙住了头,敢怒不敢言。
他不去医院的主要原因,是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再去,尤其是见到李建军鞍前马后地照顾着自家老爷子,比他这个亲儿子做得还要好,他就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,好似是挨了一顿耳光,火烧火燎得难受。
他想到自己和李建军说过的那些混账话,更是羞愧至极,现在的他,实在是没有脸面站到他们面前。
看他不说话,徐家老婆更是生气,“死老头子,你哑巴了,你倒是放个屁呀!你这是打算放弃了?我跟你说,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,你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。”
徐国强蒙着被子,吭吭歪歪地,说不出个所以然。
徐家老婆看他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,气不打一处来,脱下鞋子呼了他两鞋底才算是解了气。
第二天一大早,徐家老婆就坐上了去县城的车子。
李建军是第一次见到她,自从老爷子出事后,她还没在医院出现过。
来的路上,徐家老婆满怀信心,一定是自家老头子没有把话说明白,那姓李的才不答应的,她甚至想过,如果他嫌钱多,她可以让他少出一点,八万也可以,再少了可就不行了。
这可是给他儿子娶媳妇的钱,彩礼各个方面加起来,少不了这个数。
这样想着,她见了李建军格外热情,“李大兄弟,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,你看我家里还种着地,养着猪,实在是挪不出身来,要不然,我怎么也来替你几天。”
“大婶,您客气了,照顾老爷子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“你这兄弟,一看就是个厚道人,是个好人。”
“大婶,你过奖了。”
徐家老婆跟他东拉西扯了半天,看时机差不多了,直接切入主题,“李大兄弟,我来呀,是想跟你商量件事,你看老爷子出事后,你也花了不少钱了,咱们都是庄户人,挣分钱不容易,哪一分钱不是流血流汗才挣回来的。我跟你叔在家里也说,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,老爷子本来就糊涂,不知怎么就撞上了你的车,这都是天意哪,说不上谁对谁错!你看,现在老爷子还没醒,有可能呀,他这辈子都醒不了了。“
她假装抹了把眼泪,接着开口道:“兄弟,你还年轻,家里还有老婆孩子,你不能为了这事搭上自己的一生,你看,你在这儿伺候他,没法出去挣钱不说,还得拿住院费医药费,这可是个无底洞呀!所以呀,我跟你叔商议着,不能让你吃这个哑巴亏,老爷子呢,我们把他接回去,我来伺候他,你该干什么干什么,你呢,一次性给我们十万块钱,这事呀,咱们就算是了了。”
许是怕李建军不答应,她接着补充道:“大兄弟,你放心,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,说话绝对算数,你拿了钱,我们把人接走,从此后,井水不犯河水,如果你不放心,我可以让我家老头子给你写个证据,签字画押,保证绝不反悔。”
“大婶,这事我不能答应。”
徐家老婆一怔,她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,脱口道,“大兄弟,你是不是傻呀?我们这可是为你好!”
“大婶,老爷子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出院,这里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,回家后,对他的病情不利。”
“兄弟,这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
“大婶,不管怎样,人是我撞的,我得负责把他治好了,起码等到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为止。”
“呃?大兄弟,我说句实在话,那你花得可就不一定是十万了,有可能是几倍的,这你也愿意?这样吧,兄弟,如果你觉得十万太多了,你拿不出来,你出八万也可以,可不能再少了,老爷子回家后,我和你叔还得伺候着,你也不能让我们太吃亏了!”
“大婶,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的意思是我得负责把老爷子治好了,不论花多少钱,我都得把他治好了。”
“呃?”徐家老婆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智商难以理解他说的话,他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……你的意思是不论花多少钱都行,比十万多也行,几十万也行?你是不是傻?你脑子有毛病吧?”
“大婶,人是我撞的,如果我不把老人治好了,我良心上过不去呀!”
“良心!呸,良心值几个钱,良心不是我们庄户人可以挂在嘴边的东西,大兄弟,你可不能犯糊涂呀,你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,现在你要是不答应,以后肯定会后悔的。”
“大婶,我不后悔。”
“大兄弟,这样吧!你也不要急着做决定,你先考虑考虑,跟你家大妹子商议商议,我给你三天时间,三天之后你再来回复我。”
“大婶,这件事不需要考虑,三天之后,我的答案也是不会变的。”李建军笃定地说道。
“你……”徐家老婆指着他的脑袋,不禁骂道,“难不成你……你这脑袋是榆林疙瘩做的,死脑筋。”
从医院里出来,徐家老婆坐在马路边上,虽然还没到天热的时候,可她只觉得心慌气短。
这姓李的是不是脑袋摔坏了?虽然这件事他们嫌了便宜,可他也不吃亏呀!他怎么就不答应呢?还说什么,即使花多少钱都愿意,别人都眼巴巴地把祸事往外推,他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呢?我们都表示不追究了,他到底坚持个什么劲?
徐家老婆百思不得其解,最后,她拍拍身上的尘土,往地上啜了口唾沫,最好让老爷子永远不要醒来,在医院里住上一辈子,到时候那姓李的就该来求他们了。
她决定回家好生等着,到时她肯定狠敲他一笔,以解她今日所受之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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