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2 醒来

秦知知是被吵醒的。

窗外很吵，秦知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从破烂窗口看出去，看到一颗枝叶繁茂的桑树，树上一颗颗紫红桑葚果在阳光下泛着微光，饱满乌黑，诱人得紧。

四五个穿着布衣布裤、绾着发髻的妇人端着簸箕站在桑树下，凑在一起咕咕哝哝、神神秘秘地不知在说什么。

看妇人们的装扮，像电视剧里打酱油的古代农村妇女。

秦知知喉咙干疼，重重咽了口口水。

打量四周。

黄泥枯草夯出的墙壁，高高的、干稻草扎成的房顶。

她这是都梦到什么光怪陆离的场景？

秦知知昏昏沉沉，晕过去，又醒过来。

布满蜘蛛网和灰尘的房顶，开裂的，混着稻草的土黄色墙壁，还是之前看到的场景。

秦知知狐疑地伸手，按住凸出一个‘小山丘’似的土墙壁，粗糙的触感，冰冷刺骨，秦知知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。

她这是在哪儿？！

脑袋里针扎似的疼，秦知知疼得‘嘶’了一声。

疼？！

这竟不是做梦！

秦知知听到自己‘咚咚咚’的心跳声，看着床上一双廋弱的筷子腿，秦知知疑惑着伸手抓住。

露在外面的脚踝，凉凉的。

秦知知顺着手臂往上看。

一双蜡黄色的干瘦小手，藏在打着无数补丁、洗得灰白灰白的大裤褂里，随着她的意念，小手举了起来。

秦知知顿觉毛骨悚然。

前世好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，秦知知重重吐出口气，又轻轻吸入，仔细地再次扫视了一番。

她躺在一张单薄的床板上，所处屋子，像现代小企业的员工宿舍，空间狭小，空气流通有限。

墙角摆了十来个豁口的瓦罐，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苦涩药味。

秦知知捂着涨疼欲裂的脑袋爬起来，一步一步走到药桶旁边。

这人伤得太重了，每移动一步，都有排山倒海似的眩晕感将人淹没。

秦知知扶着墙缓了半晌，俯下身。

水面晃动，映出一张巴掌大小蜡黄色的陌生面容。

秦知知白着脸跌倒在地上，瞪着药桶，好半晌回不过神来。

她真的像无数穿越文写的那样，穿了！

她穿了！

秦知知盯着土黄色墙壁，面容呆滞。

撞墙而死，能不能穿回去？

秦知知正胡思乱想间，遽然听到一道无比凄厉的叫喊声。

“我不！”

秦知知眼皮重重一跳。

“我不去！凭什么让我去？！村子里那么多女孩，她们比我漂亮！你为什么硬要逼我去？你是不是我亲娘？！”

隔壁传来女孩声嘶力竭的绝望哭声，“你再逼我，我、我就去死！”

秦知知起身，踮着脚朝窗户外眺望。

窗外桑树下，四五个妇女满脸不愉地凑在一起说着什么。

秦知知抿抿嘴。

“我不想去！”

隔壁哭声还在继续，“我不想去！娘啊，你和他们说说，饶了我吧，我不想去！”

桑树下一阵骚动过后，一个长着三角眼、穿着旧缎子、身材壮实的妇人走了出来。

这人名王，是衙役王潘的婶子，村里人都叫她王潘婶。

王潘婶耸拉着一双三角眼，咳了两声，面色轻蔑地仰着头对着隔壁屋里的人说道，“姑娘家家的，嚎这么大声做什么？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刚嫁过去的媳妇死了丈夫嘞！”

屋里痛哭的是刘氏和刘氏的大女儿连枝儿，连枝儿五岁时爹死了，刘氏成了寡妇，连枝儿和隔壁村一少年互有好感，刚定了亲。

这话忒毒，简直像是在剜刘氏母女的心。

“我说刘寡妇，你还是管管吧，嚎这么大声，叫别人听见，别人还道你家连枝儿不愿意去伺候大人呢！”

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？

秦织娘目光微动，那女孩都说了，她不愿意去……

“这是叫你家连枝儿去享福，又不是叫她去上断头台！”王潘婶说着撇了撇嘴，昂着下巴道，“折腾什么？再这么折腾，那点子福气也要被折腾没了！”

“享福？”

连枝儿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，不顾刘氏阻拦冲到门边。

满脸的泪。

连枝儿哭得声音都变了，倔强着仰着头，连枝儿道，“王潘婶，既然是享福，您怎么不叫王春华和王春田去？”

“王潘婶，别把别人都当傻子！我为什么被那些那人选中？还不是因为你仗着是王衙役的婶子，拿秦织娘和我，顶了王春华和王春田的份儿！让我们去受苦，不过是欺负我和秦织娘无权无势罢了！”

“你们，”连枝儿想着从此以后要与隔壁村的少年别离，去伺候那几个可以做她爷爷的大人衙役，一时悲从中来，指着桑树下的妇女们，道，“今日我受苦，你们袖手旁观不闻不问，焉知她王潘婶来日不会出手对付你们？”

好招。

秦知知暗赞了一声，看向桑树下的其他妇人，此时，其他妇人脸色十分精彩。

同情亦有，悲凉亦有，尴尬亦有。

王潘婶闻言，看着旁边妇女们怨愤又忌惮防备的眼神，顿时急眼了！

王春华和王春田，是她的闺女，她的心头肉！养得如珠似宝，她怎么舍得把她们送去伺候人。

去伺候那些大人，说起来是体面，其实村里人都清楚，在那些男人堆里待过一段时间，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可言？！

就算侥幸留得清白，待那些人走了，村里人的唾沫都能把人淹死！

连枝儿祸水东引，引起众人对她的愤怒，若这些妇人脑袋一热当真跑去闹，指不定自己家真要摊上事！

她的闺女……

王潘婶脚下晃了几下，踉跄着冲到隔壁屋门前，满脸怒气地指着连枝儿骂道，“连枝儿！好你个小浪蹄子，满嘴胡沁！”

连枝儿长得好，这时哭得梨花带雨，反让人心生怜意。

王潘婶神色微变，“你怪老娘？不如怪你自己怎么长了一张勾人的狐狸精脸！”

连枝儿长得好，花朵似的年纪，又经常出门干活，她走在路上，村里男人都会回头看她，村里的女人心里早就有了想法，连枝儿‘狐狸精’的名头私底下早就传开了。

连枝儿也不是不知道这事，平日里只做不知，如今见桑树下妇人们看着她脸色都变了，一时又急又怒，脸都白了。

王潘婶见状，三角眼里迸出一丝精光，连枝儿什么都知道，与自己结了仇，不能让她去伺候大人，“连枝儿，你若真不想去享福！婶子给你指条明路！”

窗外又是一阵骚动。

王潘婶目中精光闪烁，“只要你有秦家四丫头不怕死的本事！一狠心，一头撞到墙上，撞个碗口大的大疤，毁了脸，婶子就是冒死，也替你告病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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