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潮湿的后园,凤蝶台一侧,高台上栏杆断裂,倒在新生嫩绿色草地上的女人已经奄奄一息,素浅色的衣服渲染着如花般绽放的血迹,娇俏的睫毛上沾染着露滴,眼神已散漫无光,苍白的脸色已生气全无。
“夫人死了吗?”
下人们畏惧的声音小声议论不敢靠近,冷眼旁观昏迷不醒的“夫人”。无人敢挑战惊悚的宿命,各个人面带畏惧,眼中惶恐。
五年前,他们的先夫人就是从凤蝶台上一跃而下,面目全非,死状凄惨。五年后的今日,续弦夫人嫁到府上还不过一个月,便又从凤蝶台坠落,血染黄土,仿佛命运被诅咒一般。
律令非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,身体的疼痛十分剧烈。她散漫的目光模糊不清,意识半清醒半迷糊,只略听得到声音。
“老夫人来了!”
下人的脚步簇拥着一个中年妇女匆匆而来,在半丈距离外,她便见不得血腥场面扭过头去。
“断气了吗?”老夫人问罢噎了一口气。
当场无人回答,根本没有人靠近过那个生死未卜的女人。
“去看看,去!”老夫人下达命令,稍大胆的家丁低头迈步走了上前,颤抖的手指试探她的鼻息,激动说道,“还有气儿,还有气儿!”
“快,叫大夫,入宫,通知侯爷!”
老夫人作为一家管事主母下达了指令,心里却认定了这个女人必死无疑。她不愿在这血腥之地停留,转身却看见侯爷妾室抱着先夫人五岁儿子在不近不远处观望。
“你带孩子来这儿做什么,快回去!”老夫人丝毫不给妾室好眼色瞧。
律令非再次猛地睁开眼来,隔着一层薄纱床帘看到屋内两个女子,其一穿着红色布衫的那个向床边走了过来,听声啜泣着。而躺在床上的律令非,四肢沉痛不得动弹好似被捆绑一般。
红衣丫鬟掀开床帘,含泪的眼睛难掩惊诧。
“夫人醒了,夫人醒了!青梅,快去禀告老夫人夫人醒了!”
“夫人醒了?”名叫青梅的丫鬟也跑了近来,喜上眉梢的一刹也心急如焚,“我这便去请老夫人和大夫,我就知道夫人不会死的。”
律令非身体沉重,精神却清晰了,她回想失去意识前的时刻,又看了看眼前莫名其妙的人。律令非觉得匪夷所思,她怎么可能还活着?她追捕特级逃犯的过程中被引上一栋高层烂尾楼,被其接应的同伙逼到尽头,最终从顶层坠楼。
律令非记得脚下落空,身体穿透风的那一瞬间,也感受到自己终究粉身碎骨的一刹那。可此时此刻,除了能够感知的疼痛以外的一切仿佛并不只是那么一回事。
跟自己的记忆混乱的,还有另外一段模糊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。一座高台,她的视角倒身跌下高处,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眼前是一个矮小的身影,像个孩子。
“夫人,你看到我吗,我是红豆啊,夫人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
律令非依旧无法动弹,也无法开口说话,她凝视眼前泪光闪烁的小丫鬟,转动眼珠子默默不语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,床铺,还有床外的梳妆台,精雕木柜,珠翠帘挂,一切陌生的场景。
律令非清楚的思维通透地设想着可能,无法抑制心里的震惊,眼底流露着复杂的情绪。虽然她从未幻想这种事情,但事实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她身上。
时光的交错,岁月的混乱,她穿越了,跟一个与自己命运相同的女人,从高处坠落,合为一体。
大夫也为之震惊,从凤蝶台的高度坠落,五体投地,脑神震荡,筋骨尽伤,血流满地,如此惨烈的当时状况,那一刻气息脉象微弱近乎已死,竟然律令非还能生还,与死而复活根本没有两样。
可是即便律令非脉象渐渐恢复,神智也完全清晰,但身体的伤痛却是不能忽略。她卧床不能动弹,连声音都发不出,只能用知觉来感知周围的情况。
这是一个她未曾经历的世界,不曾详知的朝代,眼里所见是未曾相识的陌生人,耳间所闻尽是她所不知道的人事物。
日升日落,风雨晴阳一个多月过去了,律令非没有像下人揣测那般成为一个卧床不起的废人。她从能起身,下床,动手,走路,也能开口说话,只是陌生的环境和周遭的一切都让她谨言慎行。
只有红豆和青梅两位一直以来照顾她的贴身丫鬟让律令非信任,从她们口中,律令非也了解了自己所置身的侯府到底是个什么状况,以及那个一个月未曾谋面,却隔几日便会站在屋外向青梅红豆询问自己情况的男人。
无论房间还是庭院,此时都格外安静,青梅红豆去参加家丁例会以及领取月初的例钱。律令非自己起了床,她已经能正常活动,只是还没想好在这个异时代该如何生存下去。
打开窗户,庭院中春光明媚,花草茂盛,微光照耀的世界不是海市蜃楼,是真实存在的人间。
一颗藤球跑进了院子,久久无人来捡,律令非走了出去拾起藤球颠颠地玩了起来。她已经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,这小孩的玩意儿居然让她觉得有趣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
伴随着律令非的笑声,一个五岁男童的脚步缓缓靠近庭院,越近越畏惧不前,躲在月门后边,圆滚滚的两只眼睛闪烁着光芒,却也对律令非充满畏惧。
“小孩儿,你是谁?”
律令非一踢起藤球落在掌心,男童眼里的光亮闪现,他低头躲得只剩半个脑袋,律令非想起来了他的身份,侯府嫡子荀韫玉。
“韫玉!”
那个在凤蝶台抱着荀韫玉的女子出现了,她衣着并不华丽,眼里也仿佛带着敬畏,听青梅红豆说,小世子是由侯爷唯一的妾室董氏在照料。
董氏抱起荀韫玉向律令非请安,毕恭毕敬,是她习以为常的态度。
“湘兰见过夫人。”
律令非愣了一刹,在她的时代,岂有人必须卑躬屈膝于身份高人一等的他人。
“不必多礼!”律令非为化解尴尬把藤球给荀韫玉递了过去,他身体向董湘兰靠近躲避,“唉,被排斥了。”
“多谢夫人,夫人已经完全恢复了吗?”董湘兰接过藤球。
“差不多了吧。”律令非握掌已有力。
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董湘兰宛然一笑,低下的眉眼总让律令非在意。
还有荀韫玉,据律令非所知,他是侯府年纪最小的娃子,也跟她模糊记忆里的身影十分相似。
凌霄苑外,青梅和红豆落索的脚步归来,董湘兰抱着荀韫玉离开了。
“湘夫人。”青梅红豆行礼。
董湘兰目不旁视地掠过二人,全然不似方才面对律令非时的态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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