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 杜若菲

汪莲房今日是第二次来凌霄苑，早来时律令非尚未醒来，这才与醒来的弟妹说上话。

“万幸，二弟妹你没事就好。”汪莲房啜泣道。

“大嫂不用担心，我已经没事了。”

“就算你已无大碍，大嫂也心里难安，若不是少康他……”汪莲房心知肚明，心存愧疚。

“大嫂有心，我也无恙，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只教我以后要更加谨慎，吃一堑长一智，至于那几个孩子，我难道真能治他们设计诬陷之罪吗？而且我想这个是多半是荀怀珠的主意，他不过是从中助力了一把，顶多是个帮凶。”律令非虽然身体虚弱，语气不强，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严肃厉害得很。

“前日昨日之事，大嫂可是吓坏了，便去碧玉斋买了一枚定惊宝玉，特要送给二弟妹，希望你身体康泰，心神安宁。”

汪莲房取出定惊玉递到律令非面前，想必她是念着礼多人不怪的真谛，先前也已然送来各样补品。

律令非拒收汪莲房的定惊玉，对她而言大大小小的惊讶都不足以让她惊心动魄，倒是汪莲房自己容易受惊。

“大嫂已经送来很多东西了，我的胆子可是大的很，这块定惊玉大嫂还是自己留着定惊安神吧。”律令非体谅汪莲房的慈母之心，“至于先前的事，皇后都选择息事宁人，我又有什么理由揪着不放呢？”

“大嫂只希望二弟妹能好。”

“我一直相信大嫂是这府里为数不多几位真心待我的人，就凭这个，我也不会记恨你的儿子。”律令非诚然相认。

此时门房来报，宫中来人拜见侯爷夫人。

“宫里来人，多半是长宁差来的。”

来人果真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丁香和宫中太监华公公。

“奴才奉皇后娘娘命令，探望侯爷夫人，问候夫人贵体安康！”

“皇后娘娘有心了。”律令非回应一声，并无谢恩之意。

律令非卧床未能起身，汪莲房却代她数算这宫里送来的珍惜礼物，人参鹿茸犀牛角，珍珠燕窝真不少。

“长宁想必是得知你生病的消息，她虽以贵为皇后娘娘，对娘家的感情多年不减，二弟妹是她的至亲嫂子，定是更加关怀。”

“或许吧。”律令非不置可否，淡漠一言。

“二弟妹，大嫂有一句话，一直未敢与你开口。”汪莲房忽而有感。

“大嫂但说无妨。”

“二弟妹你，许多时候未免太过于自我。”汪莲房直言道，“这或许与你摔落凤蝶台有关，最初大嫂对你的印象是温婉贤淑，孝敬婆婆，善待兄嫂，毫无怨言，就算三弟妹多有得罪，你也总是一笑泯恩仇的和善模样。二弟公务繁忙，少去看你，你也未曾因为府上的闲言碎语心生不满。可自从你大伤以后，你一而再顶撞婆婆，与三弟妹相争，甚至对二弟不尽为妻之责，这改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”

汪莲房终于将内心的疑惑全部倾吐，她说律令非像一个浑身尖锐的刺猬，一旦事情与自己意愿相悖就竖起一身的刺对抗到底。

律令非不知原来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大嫂也认为自己并不好相处。而青梅红豆在一旁听着，默默也有同感。

“大嫂的疑惑，我只能回答，从摔落凤蝶台那天起，我就已经不是你以前认识的二弟妹了，这个事实是任何人都不可改变的，包括我自己在内。让大嫂失望了，现在的我不是那个温婉贤淑，对一切顺逆都笑脸相迎的人，我永远都不会是那样的人。”

律令非的言语听来淡漠，她以前对汪莲房的笑容绝不虚伪，但她此刻的面无表情令汪莲房心凉。

“大嫂没有不满之意，终归只是觉得一家人应该更加和气而已。”

“一家人，我哪还有家人？”律令非蓦然冷笑，却仿佛否定了荀府的一切般伤情。

“二弟妹别多想，大嫂今日说多了，你好好休息，我先回去了。”汪莲房适可而止。

律令非却陷入沉思，汪莲房所言非虚，律令非心知肚明自己是个绝对自我的人，不偏不倚，所以才能做到置身事外，对任何事情公正无私。

对人世间的感情认知，律令非年纪虽不小，却仅仅是一知半解，未曾深究。

独来独往的律令非习惯自我，可终究，她陷入了这个大家族，四处碰壁。

“夫人，别多想了，这样的夫人，红豆看就很好。”红豆读出律令非眼里的思绪万千而劝解道。

“红豆，我不记得以前的事，你说说之前的我吧。”律令非突然有兴趣了解杜若菲。

杜若菲是个绝对善良的人，遇到贫苦穷人必定施恩施惠，她更是红豆心目中世间最善良的女子。

杜府门楣不高，荀府却是当朝至高无上的高官大户，别说续弦，就是给侯爷做妾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天大好事，杜老爷没有理由不接受提亲。

深受杜夫人教养，杜若菲在家从父，出嫁从夫，即便洞房花烛夜荀长颢一人留在紫藤苑思念亡妻，她也一夜不眠坐到天亮，请安婆婆，打扰祠堂，都能做到一丝不苟。

“夫人出事之前，新婚燕尔的那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见侯爷一面两面，可夫人永远会点着一盏灯，心存希冀，万一，她的丈夫会归来与她同卧同眠。”红豆从不敢提起这些事，不禁泪眼婆娑，“夫人对怀珠小姐和小世子都很好，买过不少礼物吃食送去紫荆苑，可小世子怕生不好相处，怀珠小姐更是视夫人为敌，多番捉弄，夫人却慈心忍耐，毫无怨言。”

青梅红豆都落泪，律令非却看着淡定，内心却为之动容。杜若菲应该是与她性格完全南辕北辙的人，却有人视她为世间最好的人，也有人全然将她无视。

世间百态，人情千万种，实难规矩方圆。

或许汪莲房的善待是因为杜若菲最初的友善，或许荀韫玉的亲近是因为杜若菲的慈爱打下基础，但并非律令非与杜若菲之间的一切都能够解释清楚。

“红豆你别说了！”青梅哭了出来。

“原来她是一个这样的人，那我一定模仿不来。”律令非心酸一笑。

“夫人说什么？”红豆未听到律令非的轻语。

“没什么，以前的事都过去了，以后你们的夫人，不会为了人笑脸逢迎，不会为了男人独守空房，更不会改变自己，去迎合这个时代的风气，无关他人，我只会做自由快乐的自己。”

律令非的话总归是听来大逆不道，可青梅红豆心疼过杜若菲，也就更能体谅律令非的非常道。

“好，奴婢也要随夫人做一只自由的飞鸟！”青梅挥动手臂展翅飞翔。

“鸟儿青梅别忘了时辰去煎药，夫人若是病倒了，何人带你飞？”红豆也玩笑一句。

“青梅即刻去！”青梅说罢飞向门口出，欢然雀跃一开口，却见荀长颢站在门外，滞神如有所思，“侯爷，您是何时来的？”

“我来看看夫人情况如何？”荀长颢答非所问。

“侯爷进来看便是！”青梅退避开来。

荀长颢踏门而入，脚步异常沉重，与律令非目光交接的刹那，他眼眸中的流露满溢而出。

律令非无声，即便自己所言被荀长颢听尽也无惧无控。

青梅红豆退了出去，荀长颢却在厅室与卧室连接处不敢靠近过去。

“你，感觉好些了吗？可还有不适？”荀长颢言辞微涩。

“好多了。”律令非回应一句，却见荀长颢手掌包扎着，便想到青梅所说他被自己咬伤的事，“对不起！”

“嗯？”荀长颢疑惑不解。

律令非一指向，荀长颢低头望着手掌便领会其意。

“谢谢你昨晚对我的照顾，我还咬伤你，不好意思。”律令非诚恳道谢道歉。

“昨夜之事你全都知道了？”荀长颢刹那更加慌乱失措，“我无意冒犯，只因情况紧急，青梅二人又……”

“我又没怪你什么，你这么着急，倒显得心虚了，你不会对我做了什么事吧？”律令非故作怀疑道。

“没有，她二人都在场，我岂能趁人之危？”荀长颢情绪激动道。

“我开玩笑的，你不必当真。”律令非解释道，心中有一丝触动。

荀长颢松了一口气，叹自己被律令非一点怀疑玩笑耍得心思团团转。

“都能开玩笑了，想必过不了几日便能恢复如常，像以往那般生龙活虎了。”

“我身体一向很好的。”律令非说罢便咳嗽起来。

荀长颢如风影一般近到律令非身旁，扯过她不好好盖的被子将她包裹。

“你到底是个大人了，平日里对人对事也冷静得厉害，怎么一轮到自己病了，倒像个小孩子任性胡来，如此不知疼惜自己的身体。”荀长颢的声音温柔到极点，也近在律令非耳旁。

“我没事了，我会小心的。”

这份突如其来的分外关怀，律令非着实她不太习惯。她微微挪动身子，不仅躲不开荀长颢太远，更是因肢体乏力撑不住身子一头一头撞进了荀长颢怀里。

荀长颢护着一刹律令非，场景一时暧昧不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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