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越水巷,余芳黎被街边的饭菜香勾住了馋虫,她算了下时间,估摸着是还吃午饭了,于是往馄饨铺子一坐,要了碗馄饨。这铺子很小,日头有些大,老板便支了个棚,锅里沸腾的水汽白花花像天上的云。
老板娘在一旁打下手,煮好馄饨,她便往碗里撒上一层葱花,然后送到客人桌上。
余芳黎道了声谢,低头看着圆鼓鼓的馄饨,个个皮薄馅多,像是要撑开似的。浮在汤面上的青翠葱花悠悠荡荡,裹着馄饨肉香令人食指大动。
下午,余芳黎坐在一家商行里喝茶。
在她喝了三盏茶后,去了一趟茅房后管事才姗姗来迟。
“劳您久等,听说姑娘想租宅院,我这儿正有几处上好的院子,您先瞧瞧?”管事名叫赵能,长得满脸横肉,大腹便便,一看余芳黎只是个小姑娘,心里的算盘霹雳哗啦开始打起来。
他从随身带着的簿子里拿出几张夹在里头的纸递给余芳黎,“这几处宅院都挺好的,不管是地段还是陈设,在凌阳城都是一二流的!您看这儿,南街浮水巷,院子后头就是河,夜里热闹得很。”
“是啊,隔壁就是花楼,能不热闹吗?”余芳黎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,“赵大管事以为我是个小姑娘就好骗了吗?”
“这、这怎么可能!”赵能眼珠子一转,笑了,“您要是不喜欢这宅院,不妨再看看其他的,就、就这个!靠近集市,不远就是衙门,多安全!”
余芳黎看了一眼,“我怎么听说衙门刚搬了新地方,已经不在那条街上了?”
赵能道:“嗨,不妨事,咱们凌阳城夜不闭户,安全得很,就算不在衙门附近也没人敢惹事!”
话虽如此……余芳黎看到白纸黑字写好的房租,差点没绷住想骂人的心。
她把一叠纸推了回去,起身道:“赵大管事,既然你不想合作,那我也只好告辞。”还好她早有准备,在来之前买了份凌阳城地图。
而且这管事的单子上写得清楚,那条街那条巷都标了出来,让她一眼就能想起那些宅院的方位。
前世今生加在一起,她活了好几十年,根本就不是赵能眼中的黄毛丫头。既然这赵管事不想做生意,大不了她另寻一家商行。有银钱傍身,还怕用不出去?
余芳黎作势要走,赵能见她不好忽悠,一张脸顿时黑了。突然,他灵光一现,叫道:“姑娘别急着走啊!我这儿还有一处最合适姑娘需要的院子,您看看,悦池街!城里大富大贵的人家都住那儿!这院子是三进的,坐北朝南,风景好,地段好,而且价格实惠!”
赵能扬着手里的纸追上两步,堆着笑凑到余芳黎跟前,“您且看看再说。”
三进的大宅院,坐北朝南,且附近多是富贵人家,安全得很。
余芳黎瞄了要租金,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,甚至可以说偏低了。要是赵能一开始就拿出这宅子,余芳黎兴许还会果断应下,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,赵能的形象在她心里完完全全就是个奸商。
一个奸商被逼无奈拿出来的东西,她能轻易答应吗?
心思骤变,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,眼神中带着不屑,“我可不敢轻易应下赵管事,谁知道这白纸黑字后面的宅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我看我还是另寻他处吧。”
“诶!别啊!”赵管事连忙道,“我是真想与姑娘做这笔生意,您要是不放心,我立马就带您去看看,要是这宅子有一处不合姑娘的心,我什么都不说,再也不提这事儿!”
他说得信誓旦旦,生怕余芳黎把话说死,又接着说:“这宅子的主人原是不打算租出去的。没奈何生意需要,一家人得南下去,宅子荒着也怪可惜的,主人家也急啊,这才低价租售。姑娘,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。”
赵能,一瞬不瞬地盯着余芳黎,没有错过她稍显心动的神情。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底,不过是个小丫头,即便再怎么谨小慎微,不也得栽跟头?
他老神在在地想着,须臾,果然听余芳黎问:“你说的都是真的?”
“这是自然!”赵能笃定。
“好吧,我就信你一回。”余芳黎嘴上这样说着,却没有坐回去,“今天天色也不早了,明日我再来找你,到时候去那宅院看看,若无意外,我自会租下。”
好歹松了口。
赵能脸上又堆起笑容,笑呵呵道:“应当如此,应当如此。那明日,我就等着姑娘了。”
余芳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,点头答应了。
出了商行,她却没有直接回客栈,反而是向人问了去悦池街的路。她方才在商行里瞄到那张纸上这着“卫宅”二字,宅子还没租售出去,应该也还没改换门庭。
她到底是不怎么相信赵能的,与其等明天和赵能一起去看,不如提前一步去找人问个明白。
余芳黎怀着这样的心思,一路问到了悦池街。可等她问出“卫宅”二字时,被她拉住的大婶立马变了脸色,惶惶恐恐地盯着她,像是受了莫大惊吓。
“你、什、什么卫宅,我不知道,别拉着我!”胖大婶一扭腰,撞开余芳黎就要走。
这是怎么回事?
余芳黎莫名其妙,却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,那个卫宅,果真是有问题的。
她目光一转,看到街上三五成群玩闹的小孩,灵光一闪就有了办法。虽然大人对卫宅闭口不谈,但小孩子不知事,应该比大人好问点。
不久后,余芳黎握着五根冰糖葫芦靠了过去。小孩们果然对好吃的没有抵抗力,在她的询问下,几个小子叽叽喳喳把卫宅的事交代了出来。
一个小胖子含着颗糖葫芦说:“我知道!我听我娘说那里不干净,她还不准我去那里玩!”
流着鼻涕的小子也说:“我也知道,我奶奶说那里有个女鬼,特别可怕!”
“对啊对啊,晚上还有人唱歌,上次我和二柱去那里玩,被我娘知道了,屁股都给我打开花了……”
……
可见大人们对那个地方真是深痛恶绝。
余芳黎越听越恼火,一部分是对赵能的愤怒,一部分却是对卫宅传言的不相信。在她看来,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些神神鬼鬼莫名其妙的东西,多半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。
不过现在的问题是,赵能肯定知道卫宅的怪事,却依然向她推荐,可见赵能是吃定了她不是本地人,没听过那等传说。
所以虽说余芳黎不怕鬼神之说,但心里也窝着火,且这火,非得要宰赵能一顿才能消。
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后,孩子们还给她指了去卫宅的路。不过抬头看看满天的晚霞,余芳黎决定先回客栈,今日好好睡一觉,明天才有精神和赵能掰扯。
晚饭依然是叫小二送到客房吃的。余芳黎问了魏封凌傻娘今日的情况,得知他们一整天都呆在屋里。
“明天我再出去一趟,要是没意外,我们很快就能拥有自己的家了。”吃过饭后,余芳黎打开窗户看外头的夜景。她知道傻娘听不懂,兴许魏封凌也不在乎会住在哪里,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,她很想和他们说说话。
以后他们就要在这里落脚了,从此远离余家,且有了归宿。
她望着外头的人间灯火,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双澄澈明亮的眸子里正倒映着星斗璀璨。
魏封凌随意一瞥,差点没能从她眸中找到出来的路。
他的喉头动了动,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:“如果有意外……会怎么样?”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,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,说什么出意外的话……
“那也没事,就是多花点钱而已。”余芳黎想起赵能,皱了皱鼻子,“不过我可不想便宜了那个奸商,他竟然欺负我是个外地人,给我推荐闹鬼的宅子。我非得狠狠砍下租金不可!”
她说得斗志昂扬,魏封凌却皱眉道:“他为难你?”说话间不经意流露出煞气。
余芳黎眨眨眼,觉出了些味道,原来这榆木脑袋还知道关心她?看来三个多月朝夕相处还是有些感情的。
她在心里笑笑,也对,人非草木孰能无情,哪怕他受伤失忆,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,但到底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。
迎着余芳黎明媚的笑脸,魏封凌不自觉撇过头去,她眼里的光太灼人,叫他不敢直视。
虽然忘了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,但这些日子他的脑海中时常会划过似是而非的画面,那应该是他丢失的记忆。可他半点高兴不起来,在与山匪打斗的时候,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会武功的。
若他以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武夫也就罢了,可他这样凶狠的性子,要是曾经是个穷凶极恶之人……还怎么呆在她身边?
魏封凌薄唇紧抿,冷峻的脸庞更添了几分寒意。他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有了这样的担忧。
他异样的神情引起了余芳黎的注意,还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担心,便说:“我有办法的,你别担心。”
“明日我和你一起去。”他想也不想便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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