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气候总是凉爽宜人,微风不躁,蓝天白云,偶有大雁飞过,有声无痕。
苏嘉言是喜欢秋天的,春天的姿态太过妖娆,夏天的锋芒又太盛,而冬天总是不可避免地给人以苍凉之感,所以一年四季中,他独独爱秋。
他站在万花山脚下,仰头望去,夕阳笼罩着山顶,山顶上的望海楼隐约可见。几年之前,这还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,这几年,在县政府的资金支持之下,做了适当的开发,成了当地一座小有名气的山,每年五一、十一前后,总会有些许游人来爬山。
这让山脚下的北山村的村民多了一份额外的收入,他们紧抓商机,有的在山脚下趁机卖一些土特产,有的卖一些饮料零食……总之,村子里的几户人家总算是有了一点微薄的资金来源。
村子里的老人已经很知足了,但苏嘉言觉得还远远不够,万花山以花闻名,每年的五一前后,漫山遍野的杜鹃争奇斗艳,红的粉的错落有致,把万花山装点得犹如一幅大师笔下的风景画。苏嘉言第一次到这儿的时候,正赶上杜鹃开花的时候,他站在山上,望着山上百花齐放的盛况,曾在心里暗暗发誓,这美丽夺目的景色他一定要让它闻名远扬。
万花山也确实当之无愧,山上除了花多之外,树木葱郁,曲径通幽,让人流连忘返,春可赏花,夏可乘凉,秋有落叶相伴,冬可赏雪,这一处人间胜地,只是缺了一个伯乐,苏嘉言想当这个伯乐,但前路漫漫,要走的路还很长。
北山村隶属于的镇远县,是全省出了名的贫困县,这里属于山区,交通不够发达,县里的人世世代代以种地为生,收成全靠老天,所以也就只够解决温饱问题,而北山村又是镇远县出了名的贫困村,村民们的生活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在山下站了一会儿,看夕阳慢慢西沉,天色已晚,苏嘉言往村子的方向走去,路上遇到几个农忙回来的老人,见到他,无不热情地打招呼:“嘉言,去哪儿了?”
“嘉言,晚饭有着落了吗?去我家吃吧,你李婶烙了饼。”
他一一回绝着,说自己凑合着吃点就行。
往大队部走的时候,遇到了开三轮车在外拉货归来的李建军,见到他,特地停了车,冲他喊:“苏书记,晚饭吃了吗?今天我买了只烧鸡,去我家喝两口。“
苏嘉言冲他笑笑:“你小子又想喝酒了?小心你媳妇骂你。”
李军挠挠头,憨憨笑着:“所以我才找你一起呀!”
苏嘉言摇摇头,指着他笑骂道,“你小子!净些鬼主意!今天不陪你了,我晚上得开会。还有以后见了我不用叫书记,叫大哥就行!”
“好咧!大哥,那我先走了,你忙。”
苏嘉言冲他摆了摆手,李建军的三轮车突突地开走了。
是的,苏嘉言是北山村的村支部书记,今天六月份刚刚大学毕业的他,报名参加了村官招考,一考即中,结果来了之后,正赶上老书记生病住院,他就当了代理书记。
苏嘉言之所以选北山村,是因为他曾在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,小的时候,他的爸爸妈妈工作忙,就把他丢到了住在这儿的爷爷家,直到他上初中,才被接回了城里,所以村子里的老人都认识他。
来这儿之前,他曾给远在西部搞开发的爸爸打过电话,爸爸只对他说了一句话:去那儿后,好好干,北山村是我们的根。
爸爸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程度远胜于他,毕竟他曾在这儿一直生活到上大学为止。
他记得小时候,父母要把他送到这里时,他百般不情愿,哭闹不止,除了要离开他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他有点舍不得之外,主要还是因为偶尔几次他跟父亲回村时,那崎岖的山路,以及路上随处可见的鸡粪牛粪等,实在是让他心有余悸。
是爸爸把他关在房间里,跟他谈了一上午,爸爸跟他讲他小时候的趣事,夏天他们去河里抓鱼摸蟹,去树林里粘知了;秋天的时候,去山上摘野酸枣,挖红薯,挖了红薯顺便在山上烤了吃,那滋味爸爸称之为人间少有的美味,他还记得爸爸当时的表情,满脸陶醉之情。
最终,他被爸爸说动了,来了北山村,结果一待就待了五年,他的整个小学时光都是在这儿度过的。
苏嘉言的父母都是工程师,常年全国各地到处跑,所以,直到他上初中,父母觉得他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,才把他接了回去。
结果来的时候哭,走得时候哭得更凶,这是一片有魔力的土地,来这儿之后,你就会不知不觉得爱上它。
爷爷年纪大了,爸爸顺便也把他接到了城里,从那以后,他们再也没有回过北山村。
大队部给他腾了两间房,当了他的宿舍,他来这儿后,稍做了一下修整,里面那间当了卧室和书房,外面这间做了厨房和餐厅。
厨房布置很简单,一张桌子,一个气炉子而已。他回来后,扭开炉子,烧了一点水,扔进去几缕面条,简简单单地吃了点。
从小就自力更生的他,做饭于他并不是什么难事,但来这儿后,他则吃得越来越简单,一是这儿物质本就贫乏,蔬菜就是当季的自己菜园子里种得那几样,肉类就更不用说了,得去离这儿十多里的镇上去买。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忙,每天都很忙,忙得脚不沾地。
村子里不过百十户人家,多数都是老人,妇女和孩子,年轻一些的,大都跑到大城市里打工去了,没有人愿意窝在这穷山沟里,李建军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之一,也是因为他媳妇怀孕了,不想让他出去,他才留在了这里。
吃过晚饭后,他让村主任下了个通知,晚上七点,村民们都到大队部开一个会,主要是农忙时间快到了,他想跟村子里的人商量一下秋收的问题。
村主任也姓李,已经五十多岁子,一辈子就窝在这北山村,从没出过远门,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远县县城,年轻的时候,他种西瓜,去县城里卖过西瓜而已。
李主任膝下一儿一女,都在县城工作,工作都还算不错,兄妹俩不止一次地提出,要接他去县城生活,但都被他拒绝了,他嫌去县城生活不如在这儿自在。
说是七点开会,到了七点半,才陆陆续续地进来几个人,农家人干活晚,相应地晚饭吃得也晚,等到快八点,大队部简易的会议室里才总算是稀稀拉拉地坐满了人。
有妇女领着自家的孩子,孩子在会议室里跑跑跳跳,你追我赶的,不一会儿,有孩子摔了一跤,又哇哇得哭了起来,这儿的女人大都文化程度不高,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外乎是骂一顿,打一顿,孩子哭得更凶了,女人的呵斥声骂声也就更大了。
有几个年纪稍长些的,虽然没带孩子,但手里都带着活计,有织毛衣的,缝衣服的,还有缝鞋垫的……
男人倒是清闲,都凑在一起抽烟聊天,谁家的牛生了小牛崽,谁家在外面打工挣了钱等等……
先是李主任清了清嗓子,用大队部唯一一个质量欠佳的话筒冲大家喊:“大家伙儿,都安静一下,我们苏书记今天把大家召集来,是有事情要跟大家商量,大家好好听着!”
众人听他说完,又自顾自地聊起天来,村子里百十户人家,平日里邻里相处就非常和谐,再加上乡下人本就热情,见了面总爱闲谈几句,拉拉家常。
再说,苏嘉言来了这两个多月,大家还没把他放在眼里,听说他是大学生,上的还是全国有名的大学,所以他们私底下曾议论过,这娃就是来体验体验生活,很快就会走的,别说他本来就是城里人,他们这农村里的年轻人,都没有愿意呆在这里的,更何况他了。
在这之前,他们村的书记一直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山村人,是他们投票选出来的,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,一个城里娃给他们当书记,还是一个刚刚毕业毛还没褪干净的毛头小子。且不说他能掀起什么风浪,就是他能不能在这儿干长都是个问题。
苏嘉言看着底下乱哄哄的场面,头有点大,他上学的时候是个活跃份子,参加过不少的学校社团,上大学的时候,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,主持过无数次的会议,偏偏到了这儿,他有点无计可施的尴尬。
苏嘉言咳了一声,有几个认识他的年长的老人闭上了嘴巴,但其他妇女孩子的聒噪声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。无奈之下,他抄起话筒喊起来:“请大家保持安静,听我说几句。”底下安静了两秒,很快又沸腾了起来。
看来,让他们保持安静是不可能了,苏嘉言干脆讲起来:“各位叔叔阿姨,大哥大姐们,我来我们北山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,对我们北山村的风土人情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,我们北山村山清水秀,土地肥沃,但地势不平,山路弯曲,这给我们平日的农耕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,眼看秋收季节到了,我找大家商量一下,怎么才能最大限度的不浪费每棵庄稼,不浪费每粒粮食,做到颗粒归仓。同时,又让我们工作轻松,分配合理,不知大家有没有什么好主意?”
在这之前,苏嘉言找李主任了解过,每到农忙时节,是村子里最难的时刻,在外打工的小年轻大都去了很远的大城市,他们回来收的那点粮食还不够他们来回的路费,再说请假回来就意味着他们少了一份工资,怎么算都不合算。
乡亲们之间倒是会互帮互助,但毕竟年轻人太少,老人妇女孩子居多,受身体条件限制,他们这些人都不是干活的良将,所以,到最后,有很多的粮食都烂在了地里。
村子里的人日子大都过得捉襟见肘,最后看到地里来不及收的粮食,有很多人家急得蹲在地头痛哭。
苏嘉言来了之后,就想着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,但想来想去,也没想出一个好主意,所以想着找大家商量一下,毕竟对于秋收,这里的人应该比他有经验。
听完他的话,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天,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。
现在很多地方都是机器代替了人工,但他们这里山高路陡,没有车愿意到这里来,所有的活计基本还靠人工,费时费力,有时抢不过老天,一场雨就全都泡汤了。
山里人听天由命惯了,即使这样,也不会怨天尤人,只是哭一场,叹口气也就罢了。
在这儿生活过的苏嘉言知道,村子里的人日子过得有多清苦,来之前,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过誓,不论怎样,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,带领村子里的乡亲们脱贫致富。
贫穷是一道魔障,它会摧毁你的一切,穿不暖、吃不饱、上不起学、有病不能医等等,最可怕的是,它除了让你的身体饱受摧残外,连带着你的灵魂都无法获得自由,这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。
小时候的苏嘉言曾亲眼目睹过这儿发生过的一切,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颗种子,那颗种子在苏嘉言的心里生根发芽,现在已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,所以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天,他毅然放弃了很多比较好的工作机会,而选择来到了这里。
他们中的很多同学都不理解他,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这是人之常情,但苏嘉言知道,他无法放弃里,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,他的骨子里流的是北山村的血液,如果他不来这里,这是有悖于常理的,他的内心也终将会无法安宁,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。
会开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,苏嘉言让妇女孩子和老人先回去了,只留下了几个稍稍年轻一点的青壮年。
这段时间,他一直在反复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,他们人少,劳动力薄弱,怎么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,抢收庄稼,思来想去,跟李主任也商议后,他觉得可以采用小组合作的方式试一试。
把全村人拧成一股绳,劲往一处使,发挥每人的最大作用,与老天爷抢一把。
苏嘉言把自己的想法跟留下来的几个男劳力交流后,他们也觉得这办法可行。
最后,他们把全村人按各家地的位置分成了十个小组,每个小组选出一个组长,每组确保有一辆三轮车或拖拉机,这样便于运输,其他强弱搭配,男女搭配,每组尽量做到劳动力均衡。
有小孩子的家庭,到秋收的时候,把孩子集中到一起,由村子里比较年迈的老人统一照看,这样又可以节省出几个劳动力。
这眼下正好收玉米的时候到了,大家伙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,苏嘉言特地去地头巡视了一番,
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上走,远处传来“突突”的声音,由远及近,走到面前,正是李建军拉一车玉米往回送,远远地见到他,就冲他喊:“哥,这办法好!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收了好几家了。”
苏嘉言半是认真半是跟他开玩笑:“你不怕累坏了你的宝贝。”
李建军以在镇上帮人拉货为生,这三轮车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,可是承担着他一大家子的开支。
他用手挠挠头,憨憨笑了:“不怕,能给大家伙出分力,我高兴着呢!”
“好样的!回头哥给你报销油费。”
“谢谢哥!”
告别了李建军,苏嘉言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,来到田间地头,自是一番忙碌的景象:掰玉米的、抱玉米的,运玉米的,分工明确、各司其职,为了节约时间,掰玉米和抱玉米的也分成了两组,轮流休息,这样又节省了时间。
苏嘉言也干脆加入了他们,掰玉米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,只是需要在地里来回穿梭,茂盛的玉米叶会划伤你所有裸露的肌肤,再加上地里密不透风,虽然是初秋,但地里闷热难耐,不稍一刻钟,肯定会让你汗流浃背,汗流下来,经过划伤的皮肤,那滋味针刺一般,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。
也因此,他刚钻进地里,旁边李家大婶就开始嚷嚷开了:“言言,这活你可干不了,赶紧出去吧!”
苏嘉言冲她摆摆手,笑道:“您老能干的活,我也肯定能干,放心吧!”
“你李婶我干了一辈子庄户活了,跟你可不一样,看你细皮嫩肉的,被玉米叶划伤了,回头有你哭的。”
“李婶,我又不是娇气的小姑娘,这点伤不怕。“
李婶看他执拗,也不再撵他,只是嘱咐他:不论多热,也尽量包得严实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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