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失败

可客人一个离开的也没有，他们会出去转一圈，最后还是到了这里来。

李建军和王小妮几乎是从早忙到晚，虽然忙碌，可他们心里高兴，尤其是李建军，总算是没有辜负苏嘉言对他的信任。

游客们吃过饭后，会在山下转一圈，道路两旁，有各种农家人种的土特产，这时正是上市的时候，通红新鲜的苹果，价格不及超市里的一半，味道却比超市里的强多了。

熟透了咧开嘴的石榴，是在外面根本买不到的，像小灯笼似的柿子，黄澄澄的鸭梨，都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，吃一口，会甜得你牙疼。

关键是无论你买多少，热情的农家人总要再送给你几个，即使你不买，他们也会塞到你手里几个，让你尝尝鲜。

除了这些时令水果，还有各种新鲜的时令蔬菜，花不了多少钱，却能收获一大袋子。

还有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新鲜花生，玉米，刨出来的红薯，土豆，哪一样不是新鲜得直冒泡。

游客们转一圈，收获满满，不仅赏了美景，吃了地道的农家菜，最后还带走了各种物美价廉的土特产，可谓是满载而归。

北山村人照常高兴，以往他们种的水果、蔬菜等自己吃不了，大多都烂在了地里，交通不方便，他们没法出去卖，也没时间出去，可现在不一样了，蹲在家门口就可以把东西贩卖出去。

那天叶书记过来视察工作，看到山脚下的情景，不禁拍了苏嘉言的肩膀，“原来你小子早有预谋，怪不得非要让县里搞免门票活动，游客多了，受益的还是你们北山村的老百姓。”

苏嘉言但笑不语。

这段时间，苏嘉言的心情不错，事情都在按既定轨道发展，依现在这样的态势，明年春天的万花山上一定会游客如流，在那之前，他得抓紧想一下，怎么可以让村子里的人获得更大的收益。

但是，现在，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秋天来了，应该建大棚了，在那之前，他特地召开了一次全村民参加的会议，毕竟离李主任种大棚过去了一段时间，当时的震撼和激情已慢慢消褪。

村子里的人过惯了一成不变的日子，他们怕改变，怕动荡，怕失去所有……总之，他们缺少一分勇气。

苏嘉言在他们的眼神里读到了犹疑和惧怕，毕竟种大棚，前期投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，这有可能是他们全部的积蓄，甚至还要超出他们手里现如今拥有的所有。

苏嘉言也让李主任讲了讲种大棚的注意事项，毕竟他最有发言权。

李主任讲完之后，特地又补充了一段话：“乡亲们，我知道，现在你们必定是持怀疑态度，我理解你们的心情，我一开始种大棚的时候，也是这样的，怕失败，怕功亏一篑，怕前功尽弃，怕我们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全都打了水漂。可我试过之后，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，只要你们能按照我总结的经验，做好每一项工作，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。”

他喝了口水，又接着说道：“我们生活在这穷山沟沟里，穷了一辈子，如果我们自己不去大胆的改变，谁也没办法带我们走出贫困，你们甘心过一辈子苦日子？吃不饱，穿不暖，有病不敢去医院？不光我们，我们的子子孙孙也会继续过这样的日子？”

听到李主任的话，台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，苏嘉言注意到有的人们尤其是那些比较年轻一些的，目光有所松动。

苏嘉言清了清嗓子，开口道：“乡亲们，种冬季大棚，是我们深思熟虑后产生的想法，前期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，查阅了许多的资料，我还专门请教了我的大学老师，我们北山村的土壤也比较适合蔬菜生长，春季的时候，特地让李主任搞了试点，你们你看到了，应该算是比较成功了。有了李主任的经验还有镇政府的支持，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把这项工作做好。现在，只需要我们大胆地向前迈出第一步，以后一定会让你们的钱包鼓起来的。”

会后，有几个年轻人留了下来，表达了自己想尝试的想法。

苏嘉言特地让李主任给他们做了一次非常详尽的培训。

只要有人敢于尝试，苏嘉言已经很满足了，大棚建起来，等有了收益，其他乡亲们自然而然地也就跟上来了，他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。

北山村第一批种大棚的，不多不少，正好十户人家，苏嘉言特地每户人家发了一千块钱的补助，数额实在是拿不出手，却是他已经能够拿出的全部了。

为了给农户们减少投入资金，他和李主任几乎跑断了腿，亲自去谈框架，谈膜布，谈肥料……为了一分钱，跟商家们争得面红耳赤。

然后就是和李主任白天黑夜地蹲在地里，指导农民们如何翻土、追肥、育苗……监督工人们安装框架，覆薄膜……

那几日，他每次回去差不多都得后半夜，在床上眯一会儿，大清早又从爬了起来，跑到了地里。

框架安装好的那一天，苏嘉言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，拖着疲惫的身体，走在乡间静谧的夜里，他思绪万千。

他想到自己刚来北山村时，每日焦灼难安，不知该从何下手，现如今，虽然身体极度疲乏，但最起码，他找到了路，这条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，抑或是有多少泥坑深陷，他不知道，他也无暇顾及这么多，现在的他只想勇往直前，无论是深渊还是坦途，他都会迈开步子大胆地走过去。

回去的时候，看到韩梦正站在院子里等他。

苏嘉言迎上去，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，“西西姐，这一刻见到你，我真的很感激。”

最近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，毕竟有十户人家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压在了他身上，他的身上背负着他们几十口人的命运。

这事成了怎么也好说，万一失败了，损失了钱还是小事，损失了全村人对他的信任，未来他将举步维艰。

韩梦理解他的心情，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，“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，你已经尽力了。”

苏嘉言为北山村做的一切，也许别人不知道，但韩梦比谁都清楚。

盖农家乐，他搭上了父母所有的积蓄，却没得到一分钱的收益。

为了种大棚，他屋子里的书堆得快要比山还要高了，整理的资料厚厚的一大撂，时常看他跟李主任讨论到后半夜，生怕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。

现在更是天天蹲在地里，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。

经常是韩梦睡了一觉，才听到他屋子里传出响动，早上等她醒来时，他又早已不见人影。

今天晚上，她特地等着他。

两人坐在院子里，苏嘉言的压力无人可以诉说，李主任比他还要焦虑，村民们更是各种担忧，生怕自己的钱全都打了水漂，所以，苏嘉言只能强撑着，做他们的定心丸，如果连他也慌了，这事肯定进行不下去。

只有在这无人的夜里，在面对韩梦时，他才可以放下盔甲，吐露自己的心声。

“西西姐，我不怕失败，可乡亲们怕，因为他们根本输不起。”

“嘉言，会成功的，古话不是说了嘛，事在人为，你们做了这么多努力，前期工作准备得如此充分，一定会成功的。”

“可我还是怕，怕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差池，怕西葫芦出现药害、旱害、虫害等等，每一种都将是致命的。”

“李主任不是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了嘛，没事的，你担心的这些问题肯定不会发生，你要有信心。”

韩梦只能安慰他，帮他减轻一些心理压力。

“西西姐，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。”

苏嘉言和韩梦朝夕相处，村子里时常有人开他们的玩笑，他们没有恶意，只是心存美好的愿望，希望这两个优秀的年轻人最终可以走到一起。

就连叶雯雯有一次跟韩梦聊天，都问她：“韩梦姐，你不喜欢嘉言吗？”

虽然叶雯雯跟苏嘉言分手了，却跟韩梦成了好朋友，时不时地就找韩梦聊两句，当然两人聊的话题大多都是关于苏嘉言的。

韩梦只以为她对苏嘉言余情未了，所以每次聊起，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替苏嘉言说好话。

她忽然这样问她，韩梦不知该怎么回答了。

思虑再三，决定还是实话实说，“嘉言是个非常优秀的男孩子，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。”

“拜托，你们又不是真姐弟。”叶雯雯在电话那头叫着，“韩梦姐，既然你也觉得他不错，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？”

挂了电话，韩梦拿着手机出神，没有人可以读懂她和苏嘉言的关系，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，她不可能和苏嘉言在一起。

只因他们对彼此太过于了解，苏嘉言对她过去的悲苦了若指掌，每次见到他，她总会想到自己的过去，那些寒冷的、飘荡的、无望的日子；那些痛彻心扉的苦楚；那场瓢泼的大雨，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绝望……穷此一生，她都在拼命挣脱过去，可过去就像个巨大的漩涡，任凭她怎么挣脱，总是忽然有那么一个时刻，她会重新跌落了进去，让她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。

苏嘉言于她，是最深切的依赖，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，是她最珍视的人……所以，她不会容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任何转变，她怕失去，怕动荡，她只想和他维持现状。

李主任有一次喝醉了酒，也问过苏嘉言同样的问题，“苏书记，听说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？”

“李叔，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？”苏嘉言跟他开玩笑。

李主任“呵呵”笑着，“我这不是关心你吗？”

“苏书记，我年纪大了，你别嫌我啰嗦，要我说呀！你现在蹲在我们这山沟沟里，城里的女娃瞧不上你，这也正常，可咱也不稀罕她们，对不？依我看呀！西西那姑娘就不错，从小就懂事，现在也招人喜欢，你说呢？”

“李叔，你这是准备要做媒人呀！”

“哈哈！”李主任爽朗地笑着，“能做成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
听了李主任的话，苏嘉言认真地审视过他和韩梦的关系，在他内心深处，他把韩梦看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，是他的亲人，他愿意当她一辈子的弟弟。

未来，也许她会有喜欢的男人，会结婚，会生子……可不管她怎样，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，这世界上所有的关系都有可能发生改变，包括爱情，比如他和叶雯雯，最终也会分道扬镳，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相对比较长久的，唯有亲情不可断。

所以，苏嘉言只想做韩梦的亲人，做她一辈子都可以依赖的亲人，他会永远照顾她，陪伴她，呵护她……做她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最后的底气。

十个大棚全部建好的那一天，苏嘉言站在路边，望着那一片白茫茫的颜色，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。

万里长征，他们刚刚踏出了第一步，每个人在做一件自己从未尝试过的事情时，心里难免都会患得患失。

因为前期工作准备充分，又有李主任的成功经验，一开始，苏嘉言是信心满满，可随着事情的不断推进，他脑子里又时常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些不好的想法。

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，经常也是噩梦连连——大棚被风吹断了，西葫芦苗全都生病枯萎了等等诸如此类。

在过去的人生中，苏嘉言还从未如此焦灼过。

还好有韩梦在身边一直不停地给他打气。

他们严格按照李主任的记录进行了前期的追肥、浇水，保证足够的肥量和水量，才正式把西葫芦苗移进了大棚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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