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 开发

春节过后，烟花散尽，过年时热闹的氛围慢慢消失，人们心中总有片刻的迷惘。

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准备再次离开家乡，启程返回大城市，在外待久了，感觉到哪里都是异乡。

漂泊的日子希望可以早日回到家乡，回来之后，才发现家乡早已不是心目中的样子，小孩子适应不了这里的冷，天天吵着要回去，没有地方玩，连网络都没有，每天无所事事，家里农活干不了了，也不愿意去干，盼着早日通车，他们就可以收拾行李离开。

在外面过一年，临近年末的时候，又盼着可以回来，日子就在这种期盼中流逝，异乡不是他们的家，家乡也不是他们的家了。

年纪大一些的，心中也满是怅惘，总以为新的一年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，可事实是，他们这样紧衣缩食地过了大半辈子了，生活依旧如此。

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面朝黄土背朝天，眼也花了，背也弯了，可日子依旧是紧紧巴巴的，他们总想着，等什么时候手里宽裕了，就可以歇歇了，可最后，他们才发现，这一天永难来到。

新的一年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，日子还得勒紧裤腰带过下去，就像他们夏天锄的地，抬起头望望，尽头不知在哪里，继续埋头苦干罢了。

过了正月初十，村子里恢复了一贯的寂静，年轻人都早早启程走了，家里只剩下些老人，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现在都在忙着种大棚。

郑鹏临行前，来跟苏嘉言告别。

苏嘉言问他：“老爷子很舍不得你吧？”

“今儿个早上，拉着我的手不松开了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，我正难过呢！”

“老爷子可是整整念叨了你一年，你回来待这么几天就要离开，自然是不舍得。”

“哎，那有什么办法，工厂复工了，请假的话要扣工资，我们在外面辛苦一年，本也挣不了几个钱。”

“为什么不考虑回来？”

“回来干什么，种一辈子地？拉倒吧！每天累死累活，挣的钱还不够吃饭的。”

“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好，出台了很多的惠农政策，我相信不久的将来，我们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好的。”

“希望吧！如果真到了那一天，我们也愿意回来，毕竟这里才是我们的家。”

正月很快结束了，棚里的西葫芦已进入了后期，叶子开始微微发黄，结的瓜也越来越少，好在他们早就已经回本了，到了这时候，工作量相应也减少了，起早贪黑地忙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，正好趁现在好好放松放松，为下一轮扁豆种植积蓄力量。

最近苏嘉言跟农户们商量着，等气温再上涨一些，就开始进行扁豆的育苗工作。

苏嘉言专门去外地采购的种子，回来后，把种子置于恒温箱中催芽，等种子露白后，就把它播种于钵中，盖上提前混匀的营养土，覆盖一层地膜，以利于保温保湿。

出苗后，农户们把棚里的西葫芦全都拔了，然后重新修整了土地，施足了肥料，把扁豆苗移了进来。

新的一轮“战斗”打响了，李主任不放心，也直接住进了棚里。

苏嘉言把自己搜集到的资料，打印了十份，每个农户手里一份，重点注意事项他都用红笔标注了出来。

十户人家严格按照他的要求控制棚内的温度和湿度、施肥、合理密植、浇水……每一项工作都不敢马虎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尽管他们每天都如履薄冰，小心翼翼，心中满是忐忑，扁豆苗还是茁壮地成长起来了。

然后就是搭架，静待花开。

棚里开满了黄白色的扁豆花时，大家都悄悄松了一口气，这说明他们的前期工作是没有问题的，只要后期继续严格管理，一定会丰产丰收。

天气转暖的时候，棚里结出了第一茬扁豆，虽然大家不像种西葫芦时那么兴奋，但也足以让他们欢呼雀跃。

第一次采摘的扁豆，农户们一致决定，不进行售卖，要让北山村的人先尝尝鲜。

那一天，北山村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摆了一盘炒扁豆，这是北山村共同的荣耀。

扁豆的价格比西葫芦还要高一些，这一季扁豆种植，农户们嫌的钱快要赶上过去他们好几年的收入了。

乡下人本就热情，不分你我，这几日，吴为国几户人家，逢人便说：“大伯（叔），今年你们也赶紧种大棚吧！这东西真的嫌钱，你们也不用担心赔本，现在我们有技术，我们可以进行指导，保准不会让你们吃亏。”

听到他们的话，村子里的人全都跃跃欲试，有心急的现在就开始跟着他们学习种植技术。

其实不用他们说，农家人也看到了他们的成果，几乎每隔一两天，商贩们就会开着大车到他们村子里，然后装满一车的蔬菜拉走，这可都是钱哪！

大棚里的扁豆正高产的时候，万花山也迎来了客流量的高峰时期。

村子里的妇女们早就瞅准了商机，提前准备好了各种农副产品，蹲在万花山脚下进行售卖。

地里的豌豆，果园里的桃子、杏子、樱桃，还有她们自己烙的煎饼，做的豆腐等等，琳琅满目，因为价格便宜，爬山的客人总要买一些的，即使自己吃不了，拿回去分给亲朋好友，也是非常不错的。

热情的农家人还邀请游客亲自到果园里进行采摘，小孩子们是非常喜欢这项活动的，生长在城市里的他们，从未见过长在树上的果子是什么样子的，欣喜之余更觉稀奇，摘下来的果子，游客照旧是要买走的。

这样一来，农家人既节省了劳力，又增加了收入。

“五一”节前后，正是万花山上千亩杜鹃开放的时候，满山遍野的花儿吸引了大批的游客前往，李建军的农家乐更是从早忙到晚，客人多得他没办法，直接在院子里加了好几张桌子，好在天气不冷不热，对城里人来说，这样坐在院子里吃饭，倒是也别有一番情调。

县里马书记来万花山做调研，亲眼目睹了万花山游人如织的盛况，当即决定到夏天的时候，会对万花山进行进一步的开发和整修，把万花山打造成为他们镇远县的一张名片，以吸引全国各地更多的游客。

总之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。

村子里的多数人家都有了比往年多得多的收入，尤其是种大棚的那十户人家，仅仅一年时间，就已让他们收获满满。

最近，苏嘉言的心情难得的放松，当初他来村子时立下的目标正在一步步实现。

趁着一切步入正轨，苏嘉言特地挪出两天时间，去县一中看望王磊，今年他就要参加高考了，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点，虽然他成熟懂事，很多方面都不用苏嘉言操心，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，有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在旁边提点指正。

去了之后，苏嘉言先去见了张老师，张老师见到他，态度明显不是很友善。

“苏书记，您来了，我正好要找您呢！”

“张老师，是不是王磊那孩子又闯祸了？”

“苏书记哪，王磊那孩子吧！”张老师沉吟片刻，“学习成绩一直不错，他的家庭状况我也非常了解，按说他这样的条件，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，考一个不错的大学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，多好呀！偏偏这孩子不是这么想的，最近联合了几名同学，搞什么反对校园暴力，保护弱小组织还是协会的，弄得我头大。我觉得你有时间应该好好劝劝他，上次跟鲍飞的事情，按说他也没吃亏哪，动手的可是他，人家鲍飞还跟他道了歉，你说他现在整出这些个幺蛾子作甚？”

张老师说到后来，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，想必这件事让他非常反感。

“张老师，我觉得王磊做得并没有错，我们做家长和老师的应该支持他。王磊在学校里见到有同学欺负弱小，能勇敢地站出来，这种不畏强暴的精神，难道我们不应该鼓励吗？当然，他动手打同学，这是不对的，我也批评了他。现在，他成立反对暴力协会，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，我觉得我们教育孩子不能教他一味的学习，而要教会他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，分数并不能代表一切，将来，即使王磊没有一分体面的工作，今天他所做的一切，我同样为他感到自豪！”

听到他的话，张老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。

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，苏嘉言去学生宿舍见到了王磊。

两人照例坐在学校的操场看台上。

“最近怎么样？学习或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？”苏嘉言问他。

“学习上还好，能跟得上。”少年望着天空中舒卷的云彩，沉默了片刻，接着说，“苏叔叔，你们大人的世界是不是特别复杂？”

“此话怎讲？”

“就像我们老师，他平常教育我们，要做一个勇敢善良的人，可是在遇到事情时，他们也会左右衡量，做出的选择时常与平常的教导相悖。”

“举个例子说，就像鲍飞经常欺负同学，辱骂殴打弱小，可老师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身为老师，怎么可以欺软怕硬呢？他们不是应该站出来，制止这种行为吗？难道只是因为他家有钱，钱到底算什么？难道钱就可以让黑的变成白的，钱就可以破坏这个世界的规则？”

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不平。

“还有，我们成立反对校园暴力，保护弱小协会，老师不但不支持我们，甚至还制止我们，嫌我们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，没事惹事，苏叔叔，这怎么就是惹事了？”

这世界向来如此，我们从小读的书，受的教育，都是弘扬真、善、美，传播正能量，大人们告诉我们要正直、善良、勇敢、正义，在我们的认知里，这世界非黑即白，对的就是对的，错的就是错的。

可是，越长大你就会越发现，很多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，在这过程中我们会不断地失望，甚至难堪，胸中充斥着怒火和不平，可是通常却没有什么办法，这让我们既痛苦又悲伤，也许这就是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。

在这过程中，有的人最终被同化，变得自私、势利、狭隘，而有的人，依旧选择仗剑走天涯，坚守心中最真的自己，不妥协、不虚诿、不唯利世图。而事实是前者会活得比较幸福，而后者通常会比较痛苦。

无疑，王磊是属于后者，所以这个纯真、善良的少年，此刻心中定是委屈与难过的。

苏嘉言望着操场上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，他们终究会长成大人，他们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，是不是会与当初的设想越走越远，还是会执着地继续守住初心，这些都不得而知。

“王磊，我早就提醒过你，你要做好准备，这过程一定不会那么顺利，肯定会有让你觉得痛苦的瞬间，以后你打算怎么做？放弃吗？”

“苏叔叔，说句实话，我想过要放弃，把精力放在学习上，考一个好的大学，回报您对我的爱护和照顾，同时完成父亲的遗愿，抚慰父亲的在天之灵。但是，转而我又想，我做的事并没有错，帮助弱小，伸张正义，这本身并没有错，我不能因为别人的否定和压制，就自私地漠视这些不道德的行为，这样跟那些施暴的同学又有什么区别？如果我们都不能站出来，那么这世界将会越来越黑暗。最近，我认真的思考过，以后，我将要怎么做？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？我愿意做黑暗里的那道光，我相信这世界上总有很多人是和我一样热血、正义、善良的，就像您一样，只要我们联合起来，一定会照亮黑暗，您说呢，苏叔叔？”

“王磊，你能说出这番话，说明你真的成熟了，苏叔叔希望你在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情，都能如现在这般热血沸腾、正义善良、不忘初心，那么，你终将成为一位优秀的人。”

“苏叔叔，我会记住您说的话的，以后当我彷徨难过时，我就想想您，您心中有大爱，舍弃自己本该美好的前程，窝在穷山沟里，为乡亲们谋福造利，还有韩老师，你们都是我学习的榜样。只要我们坚定信心，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沿着这条路走下去，我知道这过程必定艰难，但我有心理准备，即使头破血流、伤痕累累，我也会把这视作为一种荣耀。”

苏嘉言拍拍他的肩膀，动情地说：“孩子，虽然我们会失去很多东西，但请相信，我们收获的一定会更多。”

王磊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此后不久，在王磊他们几个同学的共同努力下，以鲍飞为首的几个经常欺负弱小的同学被学校通报批评，并记了大过，以后，他们明显收敛了许多。

有一日下了晚自习，王磊走在回宿舍的路了，李鹏在路上拦住了他，“王磊，我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
王磊停下脚步，跟他面对面站在学校的大松树下面。松树的树影投射在他们身上，把两人笼在黑暗之中，月光透过稀疏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辉，春末夏初的微风轻柔地抚摸着他们。

李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，搓了搓手，这个老实的少年踌躇道，“这句话很久以前我就想对你说了，谢谢你，王磊。”

“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，不用那么客气。”

李鹏抬起头望着他，满脸真诚，“不，你一定要接受我的道谢。你不知道，你救了我的命。鲍飞他们天天欺负我，逼我做任何事，只要稍不满意，他们就会辱骂我甚至打我。我告诉老师，老师不管不问，换来的是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的惩罚，我每日都活在黑暗中，在他们的长期欺压下，感觉自己的命卑微得如同地上的蝼蚁，无数次，我想结束自己的生命，结束这种暗无天日、地狱般的生活。可是，每到这时候，我就想起我的父母，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，辛苦劳作，供我读书，如果我离开了，会要了他们的命的。所以，我忍着，抗着，咬牙坚持着，希望可以早日摆脱他们的欺压，可这总是遥遥无期。”

“但是现在，在你们的努力下，他们再也不敢欺负我了。是你们让我知道，这世界还是温暖的，还有许多人是正义勇敢的，是你们给了我力量，以后我也要像你们一样勇敢一些，不要活得这么懦弱。所以说，你们不光救了我的命，还拯救了我的灵魂。”

晚上，王磊躺在床上，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，天知道，李鹏的这番话是怎样鼓舞了这个少年的内心，他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，他是那把劈向黑暗的利剑，终究还是照亮了一方天际。

这时的他终于明白了苏嘉言说过的那句话：孩子，虽然我们会失去很多东西，但请相信，我们收获的一定会更多。

前方的路，即使荆棘遍布，沼泽深陷，他依旧会坚强地勇敢地走下去。

“五一”过后，天气越来越热，爬山的人也渐渐少了，县里决定进行二次封山，对万花山再次进行整修。

山上的停车场基本已经建成，但只不过还是一片空地，还需要进一步的修理完善规划，往山上走的栈道现在只修到半山腰，其实山顶的景色更美，登高望远，站在望海楼上往远处眺望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海。

所以这一次，县里决定把栈道继续往上修一段路，争取可以修到山顶。

山上的其他的小道也要进行适当拓宽，万花山面积宽阔，处处皆景，每一条小道的尽头都是迷人的风景，因为受狭小山路的影响，很多游人在观赏的过程中容易舍弃了。

县里从外地购置了很多石凳、石桌等，供游客休息，还运上去了很多的泥塑、石塑等，进一步提高万花山的观赏价值。

这一段时间，苏嘉言经常往山上跑，因为要搞建设，万花山上很多老树都被砍了，还有一些野生杜鹃也被伐倒了，大货车每天都要往返好几趟，运送这些花草树木。

说句心理话，苏嘉言有些心疼，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，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，就必须做出舍弃。

来这里观光旅游的大多都是城里人，他们不擅长走山路，不像他们北山村人，就连村子里的孩子，在万花山上游玩穿梭时，也是如履平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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