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韶北再次睁开眼睛时,看到了泛黄的白色天花板和昏暗的长条日光灯,鼻端也传来一阵阵刺鼻的消毒水味道。
打量了一眼房屋内的摆设,叶韶北判断出自己应该是被送进了医院。
除了叶韶北自己外,病房中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,以及另外一张病床上的柏建军。
“不能喝酒就不要喝,最讨厌你们这种喝酒滋事的人,严重浪费我们警力。”看到叶韶北醒来,坐在叶韶北身边的短发女警满脸厌恶地说道。
叶韶北没有吭声,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挂钟,发现时针赫然指着凌晨三点。
“你下手真够狠的,什么仇什么怨啊,直接将人往死里整。要不是饭店服务员报警及时,估计这哥们可以直接送太平间了。”国字脸男警盯着叶韶北看了片刻,沉声道:“看你穿着打扮,应该是有身份的人,赶紧打电话叫人保释吧。”
“保释?不用,我们是亲戚,闹着玩的。”叶韶北愣了一下,果断摇头道。
“你个瓜娃子,害得老子头顶缝了十几针,有你这样闹着玩的么,警察同志,你们一定要将他抓进去关几天。”叶韶北的话刚落音,柏建军便大声嚷嚷道。
“我为什么要对你动手,你心知肚明。”叶韶北冷哼道。
“格老子的,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,你是不是一直对黄莉娟有想法?”
“火车站中黄莉娟跟你眉来眼去的,不要以为我没看到!”
柏建军闻言激动地大骂道。
听到柏建军的话,叶韶北不由愣住了。
难道黄莉娟被家暴,不仅仅是因为她当年在广东的不洁,还有自己的原因?
叶韶北忍不住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,他的心思能如此细腻?
“柏建军,你能说句人话么?你跟黄莉娟结婚这么多年,我除了结婚时去过你们家,之后几乎没跟你们见面,你是有被绿强迫症么?”尽管有点心虚,叶韶北嘴中却是丝毫不肯让步。
“你这些年一直不结婚,也不耍女朋友,鬼知道你们有没有背着我偷偷来往!”柏建军嘟囔道。
“柏建军,你要是继续胡说八道,信不信我再拍你两个酒瓶!”叶韶北闻言恼了。
“警察同志,你们看,他们当着你们的面威胁我,抓他,必须将他抓进去关几天。”柏建军斜睨了叶韶北一眼,毫不犹豫地转头朝病房中的两个警察求助。
“柏建军,不要让我看不起你,有本事你真让警察抓我,看最后谁难堪!”叶韶北一眼便识破了柏建军的伎俩,不屑冷笑道。
“我……除非你答应送我十瓶好酒,不然我今天拼着被你妈揪耳朵的风险,我也要争这口气。”柏建军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,他瞬间认怂。
“警察同志,实在抱歉,今天耽误你们休息了,我们是酒精上脑,一时冲动才干架的,感谢你们今天送我来医院,回头我给你们送一面锦旗到派出所。”叶韶北并没有搭理柏建军,而是转身跟两名警察道。
“谁稀罕你们的锦旗,你们安分点,少惹事就万幸了。”短发女警冷冰冰地白了叶韶北一眼,没好气地说道。
国字脸男警接过叶韶北递过的烟,将烟往耳朵上一夹,朗声道:“王警官说得没错,以后少喝酒,既然你们双方已经协调好,待会签字就完事了。”
听到叶韶北和柏建军的对话,两名警察基本上清楚了情况,知道受害人不会起诉和追究责任,他们也乐得轻松。
国字脸男警熟练地打开手中的文件夹,分别询问了叶韶北和柏建军一些案件的基本信息,记录在案后,分别让两个人签了字,这才离去。
两名警察离开后,病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,两个男人因为同一个女人而心事重重。
“其实我知道你跟黄莉娟没什么,我也从来没嫌弃她在广东的经历,我能够娶黄莉娟,是我积了八辈子德。”
“我之所以家暴,一方面是因为喝酒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更主要的原因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,我不想她跟着我受一辈子苦,跟她在一起压力太大了。”
……
叶韶北还在纠结自己如何跟柏建军说什么时,柏建军率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你有病!”听完柏建军的话,叶韶北忍不住脱口而出道,“将黄莉娟撵走了,外婆怎么办,表弟表妹怎么办?那个家还是家么?”
“黄莉娟走了又怎么了?我们村是光棍村,像我这么大岁数的,没娶婆娘的多了去了,我至少结过婚,还有了娃,而且我娶的婆娘还是村中最漂亮的。”柏建军自顾自地拿出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,脸上也满是得意的笑容。
叶韶北凝视着柏建军,他发现柏建军笑着笑着,竟然偷偷地揩拭了一下眼角。
“我是发现了,你们这些在外面上过学的高材生,根本就跟我们农村人生活不到一块,你是这样的,黄莉娟也是这样的。”
“明明都是山旮旯出来的,怎么读了书后,山旮旯就留不住你们了呢?书就那么神奇,外面的世界就有那么大的魔力?”
“我原以为,黄莉娟跟我结婚之后,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折腾下,慢慢地就会跟村里其他婆娘一样,安分守己地跟我过一辈子,可是她的心一直都在外面。”
……
柏建军说着说着,再也顾不得掩饰,他直接失声痛哭起来。
听着柏建军的叙说,叶韶北没有说话,只是他对柏建军的目光慢慢地充满了怜悯和同情。
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也是不经意间涌现。
高三那年寒假,叶韶北在黄莉娟的提议下,人生第一次走进了舞厅,黄莉娟仅仅观察了片刻,便学会了交谊舞,然后拉着叶韶北跳舞,可惜叶韶北的手脚根本不听使唤,无论黄莉娟如何教,他都学不会,后来两个人都气鼓鼓地离开了舞厅。
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,比如溜冰、下象棋、唱卡拉OK,黄莉娟几乎每一样都能轻松学会,而且玩得很溜,叶韶北似乎对着学习以外的娱乐有着天生的恐惧心理,怎么努力都学不会。
因为这些事情,黄莉娟数落过叶韶北好几次,让叶韶北一度极为自卑,他觉得黄莉娟实在太优秀了,自己根本配不上她。
“你是家里的顶梁柱,这些事情你自己心中有谱就好,不过你要想好如何跟外婆解释,如何跟表弟表妹解释。”
“我虽然跟黄莉娟谈过恋爱,但是我跟她之间并不合适,我是那种安于现状知足常乐的性格,她太聪明,也太强势,跟她在一起太累,即便黄莉娟在高考前没有突然间离去,我跟她也长久不了。”
一番话说完,叶韶北下意识地愣住了。
刚才这番话是自己说的么?这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么?
“哈哈,原来你这个大学生跟他在一起也有压力啊,我还以为我这个大老粗跟他在一起才有压力呢。”听到叶韶北的话,柏建军不由哈哈大笑。
只是柏建军笑了两声后,声音便戛然而止,脸上肌肉也是一阵抽搐,却是笑得太起劲,扯到伤口了。
柏建军又嘀咕了几句化龙村的事情,见叶韶北不感兴趣,他也觉得没劲,索性点燃一支烟,在房间中吞云吐雾。
叶韶北有心阻扰柏建军抽烟,看了看柏建军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脑袋,他犹豫了一下,伸手关掉房间的日光灯,蒙头而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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