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上,天际刚刚露出一丝曙光,柏建国便睁开了眼睛。
想起昨天晚上跟颜江行和邹文彬达成的协议,尤其是浩瀚水产即将在化龙村建立示范养殖基地的事情,柏建国翻身而起,扛着锄头和背篓就出门了。
“建国,这才五点多,不多睡一会?”大舅妈揉了揉眼睛,站在门口迷迷糊糊地问道。
“这几天时间忙建军的事情,地里的活落下了不少,也只能趁着早上这点时间能赶多少是多少,你再睡一会吧,晚点给我送两个饼到山上就行。”
“哦,早上晨露多,路滑,你小心点,注意安全。”
“我省得。”
柏建国一边说着话,一边大步往前走,身子很快便淹没在晨雾中。
陡峭的山路在柏建国的脚下有如平地,他健步如飞,很快便爬到了山顶,踏入了自家的麦地。
一路上,柏建国心中都在思索幸福石场对柏建军的赔偿金问题。
看在蒋玲几乎包圆了柏建军丧事的花销,又为柏建军丧事忙前忙后的份上,柏建国已经生出了不要赔偿金的想法。
尽管蒋玲在柏建军的丧事上忙活也有她的私心,不过柏建国完全能够理解,而且觉得这是一个很精明的女人。
“这个女人太精明了,不要赔偿金的话,反而会让她生疑,还不如漫天要价,让她就地还钱,正常该怎么样就这么样,不能心虚。”
思绪翻滚间,柏建国已然收割了半块麦地,天色也大亮起来。
“柏村长,难怪化龙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,有您这模范带头作用,这日子想不好都难啊。”柏建国坐在田埂上抽烟时,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间在耳边响起。
“蒋总,你怎么来了?”看到蒋玲跟妻子一同朝自己走来,柏建国愕然。
“我要是说早上空气好,我是特地早起爬山的,柏村长信么?”蒋玲笑语嫣然道。
柏建国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瞪着眼前的麦地出神,没有吱声。
“好了,不跟柏村长开玩笑了,我是来跟您商量柏建军赔偿金问题的,不知道柏村长想要多少钱?”蒋玲见柏建国不苟言笑的样子,她面色一整,肃然道。
“蒋总,你是干大事业的人,我不仅仅是建军的哥哥,也是化龙村的村长,所以我们都应该知法懂法对不对?建军的赔偿金额问题,法律条文规定得很清楚,不是我们讨论商量决定的。”柏建国吐了一个烟圈,慢吞吞地说道。
蒋玲闻言愣了一下,她还真就从来没了解过相关法律规定,可是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懂法规,一时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是好。
看到蒋玲面红耳赤的样子,柏建国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沉声道:“按照相关规定,你应该赔偿173000元。”
“啊,要这么多么,我看有些石场死人只给五万块钱就完事了啊。”蒋玲失声惊呼道。
“你应该庆幸建军是农村户口,而不是城镇户口,不然这个赔偿金额还要翻倍!”柏建国冷哼道。
“柏村长,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,建军的丧事已经花了我差不多五万,而且我们又是乡里乡亲的,抬头不见低头见,要不我再给你八万块钱,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?”蒋玲眼珠滴溜溜一转,本能地还价道。
“我还纳闷资本家怎么会做慈善呢,原来是拿着建军的赔偿金在做事情啊,花死人的钱给自己捞名气,你倒是好算计!”听到蒋玲的话,柏建国心中堵得慌,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蒋玲也知道自己事情做得不地道,只是嘿嘿地看着柏建国,一脸的尬笑。
“你们在建军家里翻箱倒柜的,别以为我没看到,你这次帮忙建军张罗丧事,恐怕不仅仅是想减少赔偿金那么简单吧?”柏建国再次说道。
“瞧柏村长这话说的,建军是我们的工人,他妈才走,老婆也跑了,我们为他做点事情是应该的,怎么到了柏村长这里就变味了呢?”蒋玲眼皮急剧地跳动了一下,毫不犹豫地否定道。
“既然建军是你们的工人,你们在赔偿金的问题上还磨磨唧唧,讨价还价?”柏建国仰着鼻孔说道。
柏建国这句话,将蒋玲一路上准备好的腹稿全部给打乱了。
“柏村长,这事真的完全没法商量?”蒋玲被弄得不耐烦了,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。
“你要是心疼在建军丧事上花的那些钱,你将票据拿给我,我给你减掉,不过我先声明,这件事情我肯定会跟乡亲们说明白,不能让我们花了钱,你却得了名气。”柏建军思索了片刻,开口道。
“你……”蒋玲几乎可以想象,一旦这件事情传开,邻里乡亲们会有多少人笑话自己,不过想起那毕竟是五万块钱,她还真就舍不得因为意气之争而不要。
“柏村长,麻烦你给我一个银行账号,我马上将钱转给你。”蒋玲冷冰冰地说完这句话,转身就走。
“不过柏村长你要想清楚了,这件事情上你赢了,并不代表所有事情你都会赢,希望你不要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。”蒋玲走了几步后,又扔下一句话,这才迅速离去。
听到蒋玲的话,感觉她话中透露出来的刻骨冷意,柏建国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安的感觉,不过当妻子打开保温瓶,将热气腾腾的红薯粥端到他面前时,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。
“蒋玲这个女人不简单,幸福石场的事情基本上是她说了算,管铭锋只是负责外面的商务应酬,而且我这几天还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大舅妈凝视着柏建国,直到柏建国喝完最后一口粥,她才递上一张手绢,忧心忡忡地说道。
“什么小道消息?”柏建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。
“听说新上任的蒋正国是蒋玲的堂哥,前两天他过来主持你的罢免大会,也是蒋玲撺掇过来的。”
听到妻子的话,柏建国的心跳都慢了半拍,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,要是谣言属实的话,以后村里的工作恐怕就不好开展了。
“我先下山了,你再忙一会也回来吧,毕竟你是金官,你不在现场,很多事情没法做。”收拾了一下保温瓶,大舅妈背起一背篓小麦,步履蹒跚地下山了。
柏建国目送妻子的身影下山后,又从兜里摸出一根烟,给自己点燃,然后坐在田埂上吞云吐雾起来。
刀削般的面孔在烟雾中若隐若现,柏建国魁梧的身躯仿佛晨雾中的大山,完美地融入了化龙村这片土地。
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,刺破了山间的宁静。
看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“老支书”三个字,柏建国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,恭敬地接通了电话。
“书记好,一大早给我打电话,您有什么好事找我么?”柏建国爽朗的嗓子在田埂上响起,惊起旁边一只飞鸟。
“建国啊,我对不起你。”电话那头,老支书沉默了半天,才叹息道。
“老书记,瞧您这话说的,我能成长到今天,都是您带出来的,这化龙村能有今天,您功劳最大,您怎么能跟我说这种话呢。”柏建国听出了书记的情绪有点不对劲,他连忙安慰道。
“建国,听到你这番话,我很欣慰。看到你为化龙村尽职尽责,我也很放心将化龙村完全交到你手中。可惜我家那小子太混账了,要是他愿意向你这样踏踏实实做事情,我就死也瞑目了。”
“老书记,建青他还小,等他再大点,就不用您操心了。”
“建国,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吧?”老书记犹豫了片刻,压低了声音问道。
“老书记,我在山上收麦子呢,就我一个人,有啥事您尽管说。”
“……”
“老书记,有啥事您倒是说啊,您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,我能帮得上忙,绝对不会有任何推脱之词。”见书记迟迟不开口,柏建国急了。
“建国,算了,我实在说不出口,总之,是我老头子对不起你,我先挂了,你多保重。”老支书说完这句话后,便挂了电话。
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,柏建国一头雾水。
难道老支书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?
可是老书记一生作风清廉,刚正不阿,又怎么可能干得出违反纪律的事情?
莫非是老书记在外面酒后失言,说了我的坏话,他心中愧疚,所以忍不住打个电话跟我道歉?
柏建国有心想打电话跟老书记问个清楚,可是他非常清楚老支书的性格,既然老书记刚刚在电话中说不出口,自己继续打电话,老书记也十有八九不会说,反而会让对方觉得难堪。
心中装着事儿,柏建国干事情也那么利索了。
将整块卖地的麦子收割完时,太阳已经趴到了半山腰。
柏建国舒展了一下身子,弯腰将麦子一束束地捆好,然后用一根大麻绳绑到自己背上,整个身子完全被淹没在了麦蕙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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