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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十八章守护

    没听到回音,苏嘉言暗自纳闷,他到哪里去了?自从大棚建立起来以后,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。

    棚里的门还开着,苏嘉言进去围着找了两圈,终于在支架底下看到了蹲在那里的他。

    “李叔,你蹲在这里干什么?我找了你半天,喊你你也没听见。”

    李主任回头看他,苏嘉言才发现他脸上有两行晶莹的泪珠。

    他忙上前两步,“李叔,你这是咋了?”

    李主任伸出手臂胡乱地抹了一把脸,“嘉言,嘉言……”

    未语泪先流。

    苏嘉言吓坏了,“李叔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

    李主任伸出颤抖的手,指着藏在叶子底下的那个小葫芦,“嘉言,结……结果了,结……结果了,长出小葫芦了……”

    “真的?我看看!”

    苏嘉言蹲下身子,小心地拨开叶子,果不其然,看到了那个如拇指般大小的小葫芦,他伸出手,想去抚摸它,又怕弄坏了,手停在半空中,想动又不敢动。

    苏嘉言惊喜地回头,一把抱住李主任,激动地喊着,“李叔,我们成功了,成功了。”

    当然,苏嘉言也知道,这话说得为时尚早,结果之后,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问题,如何保证座瓜率、防治病害等等,只能说,现在他们到了非常关键的时期,稍有不慎,有可能就会导致前功尽弃。

    但这总归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,这表明他们的前期工作是没有问题的,他们已经向着成功迈出了一大步,胜利的果实已经在向他们招手。

    通往万花山的路修得很快,现在已经修到山脚下了,从李主任的大棚里出来,苏嘉言顺着新修的马路往前走。

    他幻想着,有一日,这条路上车水马龙,人潮涌动,有很多远道而来的游客从条路上穿过,去欣赏万花山的美景。

    届时,山上定游人如织,欢声笑语不断,他相信,那一天,一定很快就会来到。

    正走着,远远地看到韩梦在他前边,他喊她:“西西姐,等等我。”

    韩梦停下脚步等他,待他走近了,问道:“嘉言,你这是要去哪里?”

    “想去万花山上转转,要不要一起?”

    韩梦点点头,两人并排往前走去。

    “西西姐,你刚才去哪里了?”

    韩梦笑笑,说道,“鹏飞那孩子昨天被吴大哥揍了,我去看了看。”

    “为什么?”

    “昨天吴大哥心血来潮,听写鹏飞生字,结果全是鸭蛋,就挨揍了。”

    听到这儿,苏嘉言也笑了,“可怜鹏飞那孩子。”

    吴鹏飞刚上一年级,生性顽劣,上课时常蹲在桌子底下玩蚂蚁、玩泥巴,学习于他,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,让他写字,比登天还难。

    他还小,没收心,韩梦对他不会过分苛责,想先由着他的性子来,男孩子本来懂事就晚一些,等他哪天爱学习了,成绩自然也就提上来了。

    每一个孩子都是不同的,就像花朵,有可能是艳丽的牡丹,含蓄的迎春花,也有可能是带刺的玫瑰,傲雪的腊梅……模样不同,花期也不相同,有的孩子开得早一些,有的孩子开得晚一些,

    也许有的孩子自始至终都不会开放,只因为他是一棵高耸挺拔的竹子。

    当然这些,北山村人是不会懂的,他们没有时间去等待那棵竹子破土拔节,他们只知道,唯有学习才是他们的唯一出路。

    他们吃够了不识字的苦,过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,他们希冀着他们的下一代可以跳出龙门,走出大山,过上体面的日子。

    而学习,是他们的唯一出路。

    吴鹏飞的爸爸吴为国上过几年小学,还算是识几个字,平常干活回来,累得像一滩泥,自然不会过问孩子的学习成绩。

    昨天晚上回来得早,还真是心血来潮,找来孩子的课本,让他写几个字看看,结果差点没被他气得吐血,青一色的大鸭蛋。

    结果自然是照着孩子屁股一顿胖揍。

    今天,吴鹏飞去学校,韩梦见他一直站着,问他为什么不坐下,他才委屈得告诉她,挨了揍,屁股疼,不敢坐了。

    韩梦检查了一下他的屁股,青青紫紫一道道的,看起来有些可怖,吴大哥还真下得去手。

    “孩子们的学习,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?”

    吴老师最近生病了,请了病假,已经很久没上班了,学校里只有韩梦一个人在撑着。

    她一个人负责了两个年级十几个孩子的所有科的学习,其辛苦可想而知。

    “我还好,能应付得过来,只是孩子们的成绩有些良莠不齐。”

    这个苏嘉言不难理解,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,教这个班的时候,那个班的孩子只能自习,特别听话自觉的孩子会学习,其他那些调皮捣蛋的肯定是玩了。

    回家之后,家长又不会辅导,只能是越落越远。

    归根结底,跟城里的孩子是没法比的,且不说,他们每一班每一科都会配备专门的老师,课后还有各种辅导班,有条件的家长甚至会为孩子请一对一家教。

    韩梦已经尽力了,苏嘉言知道她每天放学后,还会单独帮个别孩子做辅导,为了不让他们落下的太远。

    想到这里,苏嘉言默默叹了口气,他寻思着,还得想尽办法为北山村招一名老师过来。

    很快,两人走到了万花山脚下,有推土机、挖掘机正在“轰隆隆“地工作。

    苏嘉言站在那里,只觉得踌躇满志,“西西姐,你看,路马上就要修好了,我相信,到时一定会有不少游客的。”

    韩梦点点头。

    “西西姐,我看过,万花山脚下有一处空地,到时我想在那里盖几间房子,搞一搞农家乐,这还是上次你出的主意呢!我觉得一定可行,很多城里人都很向往这种田园生活的。院子里围上篱笆墙,种上花草,标准的世外桃源……”

    苏嘉言不断地憧憬着、规划着。

    说到后来,才发现今天的韩梦有些不太对劲,眼睛正盯着某一处出神,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,万花山山脚下有一片坟地,北山村的老人大多都葬在那里。

    苏嘉言明白了,他悄声问她:“西西姐,你要不要去看看奶奶?”

    听到他的话,韩梦像突然被蜜蜂蛰了一下,大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他,好似是他说了一句多么骇人的话一般。

    看到这样子的她,苏嘉言只觉得心里莫名一阵抽痛。

    他牵起她的手,“西西姐,我们回去吧!”

    韩梦沉默地任他牵着,两人踏踏地往回走,路上谁都没有说话。

    天色渐晚,暮色笼罩大地,两人牵手走在北山村的大路上,时光好似是又穿越回了二十年前,上学放学的路上,西西常常这样牵着苏嘉言,那时的苏嘉言贪玩,在路上走着走着,常常被一只蝴蝶或一只蜗牛吸引,不是跑走了就是蹲在那儿不动了,西西怕他上课迟到,时常牵着他走。

    那时的小西西懂得照顾身边的每一个人,把很多事都放在心里,自己默默承受着,现在想来,她也不过是个孩子。

    回到大队部以后,韩梦还是惯常地沉默,苏嘉言为了逗她开心,对她说:“西西姐,今晚我来下厨,让你来尝尝我的手艺。”

    其实苏嘉言手艺不错,从小,他的父母不在他身边,他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,只不过与韩梦相比,还差一点。

    村子条件差,餐桌上大多都是青菜,苏嘉言炒了三个青菜,煎了几个鸡蛋,熬了小米粥,也算是凑齐了四菜一汤。

    韩梦情绪不高,吃得也很少,尽管苏嘉言不停地帮她夹菜,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往嘴巴里塞了几口。

    看到她这个样子,苏嘉言跑到自己的房间里,从床底下掏出一瓶红酒,这还是上次回去过春节的时候,从父亲那里讨来的。

    他帮韩梦倒满杯子,“西西姐,今天高兴,你陪我喝一杯,你知道嘛,李主任大棚里结出了第一个小葫芦。”

    “是吗?”这成功引起了韩梦的注意,总归这也算是一件稀奇事,以前的他们还没见过真正的大棚蔬菜。

    “对呀!李叔看到那个像拇指大小的葫芦,眼泪都流出来了。”

    “李叔最近辛苦了,等明儿个,我也瞧瞧去。”

    两人啜着红酒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

    酒至半酣,苏嘉言向韩梦举起酒杯,豪气地说道:“西西姐,今天我想到我们小时候,你时常照顾我,你这一生没有享受到幸福,现在我长大了,以后换我来守护你。“

    “你别误会,我的意思是,我会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,像亲人一样对待你,以后你有什么烦恼忧愁都告诉我,我来替你分担,你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,可以吗?”苏嘉言又补充道。

    韩梦也向他举起杯子,“谢谢你,嘉言。”

    啜了一口酒,韩梦耷拉下了脑袋,再抬起头时,她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,“嘉言,你知道吗?其实很多时候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,我不快乐,我想快乐起来,可是很难,这让我懊恼又愤恨!

    就像刚才,我们站在万花山脚下,你向我描绘未来,在你眼里,未来是璀璨夺目的,我拼命集中精神去想象你描绘的一切,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,我看到的是黑暗和绝望。好比自己正处在一个黑洞里,举目四望,一片漆黑。而我正不断地往下沉,直至坠入万丈深渊。“

   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,接着说道:“没有人理解我,我这一生失去的东西太多了,普通人会珍惜现在,幻想未来,而我,时时活在恐惧中,我生怕突然有一天,我醒来时,”砰“地一声,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消失了。那种感觉,你懂吗?”

    听到她的话,苏嘉言心里的痛更甚,“西西姐,我懂!虽然我知道很难,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

    苏嘉言是在向她承诺,虽然生命中有很多东西最终都会离散,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

    韩梦喝干了杯子里的酒,如果不是酒,她永远不会说出这些话的。

    “嘉言,也许我这一生注定是孤独的,别离我太近。”

    养父母的话还是影响了她,这时的苏嘉言有些恨他们,既然收养了她,为什么不好好对待她呢?

    “西西姐,不要这样说,你这样,我觉得心里特别难过,这世界上,还有很多人是爱着你的,比如我们北山村的人,他们都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。”

    韩梦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,“嘉言,我知道的,所以我回到了这里,回到这里,意味着要揭开我过去的我伤疤,可我还是来了。我想我的生命是在这里诞生的,最终,就让它在这里结束吧!”

    “西西姐,你还年轻,说这个为时尚早,不要这么悲观。”

    “过去虽然是痛苦的,可这里的人们还是给了我很多温情的时刻,我想报答他们,尽我的一点力量,让他们的日子过得不至于那么绝望。”

    “西西姐,你要振作起来,这里的人们需要你,小孩子更需要你,过去的已经过去了,我相信,再深的伤疤也总有愈合的一天。不要在过去里沉沦,我们努力向前看,如果哪天,你觉得特别难过,你来告诉我,我陪着你。”

    这番话说出来,连苏嘉言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,他不是韩梦,他无法体会她内心的真实感受,痛苦在每个人的心里肆意穿梭,焚烧你的五脏六腑,摧毁你的意志,如毒蛇一般吞噬着你……

    外人却不能感知一分一毫,即使你痛苦流涕地向外人倾诉,在别人眼里,也许不过如此。

    苏嘉言了解韩梦的过去,也因如此,他比其他人对她多一分理解,仅此而已,她的痛苦他也不能完全感知。

    “今晚说出这番话来,我已经感觉好多了,谢谢你,嘉言!”

    苏嘉言再次向她举起酒杯,“西西姐,我们一起努力,走出过去,改变过去。”

    韩梦伸出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珠,跟他碰了碰杯子,“一起努力。”

    努力,韩梦的过去一直在努力,努力忘记过去,努力重新开始,可过去还是像一个牢笼,紧紧地捆绑了她。

    李主任棚里的西葫芦这几天慢慢长大了,大的差不多已经像人的手掌那么大了,泛出嫩绿的颜色,可爱得紧。

    这两天,吸引了北山村的男女老少,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来欣赏这番奇景,要知道,外面还没到种菜的时候呢。

    连镇上的叶书记带着镇领导也来了,见到李主任,握住他的手,“老李,你这可是做了一件大事哪!你是咱松树镇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,不过,你这螃蟹吃得好,吃得妙!”

   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。

    叶书记看到他记录的一摞厚厚的笔记,更是不由得伸出手大拇指,“不愧是老党员,这种好学求是的精神,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。”

    最后,临走的时候,他顺便带走了李主任的笔记,“我带回去让秘书整理一下,看看能不能印成小册子,发给农民兄弟们,让他们提前学习学习,心中早有个谱。”

    第一次摘西葫芦的时候,苏嘉言特地举行了一个仪式,北山村的人差不多都来了,李主任亲手摘下第一个葫芦,抱在怀里,乡亲们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,这是他们北山村的一件大喜事。

    成熟的葫芦摘下了一小筐,尽管可以卖个好价钱,可李主任没打算卖,他说,第一批葫芦怎么也得让大家伙尝尝鲜。

    摘下的西葫芦被抬到了大队部里,苏嘉言特地买了十几斤猪肉,跟西葫芦炒在一起,供大家伙品尝。

    村民们围坐在一起,每人不过是分了一小碟,大家望着面前青脆的西葫芦,虔诚地举起了筷子,要知道,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。

    冬天囤下的白菜萝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,而外面的青菜还没到播种的时候,各家餐桌上已经很久没见过绿色了。

    西葫芦放进嘴巴里,慢慢嚼着。

    “鲜,真鲜!”

    “对,跟外面种的一个味道,不,应该是感觉还要嫩一些。”

    “真没想到,现在这个时候,竟然可以吃到青菜。”

    “这大棚的作用还真是不小。”

    “真盼着冬天快点来到,我们也来试一试。”

    有村民们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。

    苏嘉言听着他们的谈论,很是欣慰,李主任的辛苦劳作总算是没有白费。

    最终,李主任棚里的西葫芦一个也没有卖,每到有成熟的果实,他摘下来,东家几个尝尝,西家几个尝尝,整整一棚的西葫芦,差不多都上了他们北山村人家的餐桌。

    盖大棚,种西葫芦,差不多花光了李主任所有的积蓄,这还不算,这段时间,他吃住都在大棚里,精心守护着这些瓜苗,付出了很多的心血,而最后,却一分钱的收益都没见到。

    但他不后悔,相反,他觉得特有成就感,因为,他为北山村的村民蹚出了一条路,一条可以脱贫致富的路。

    郑有力大叔最近特别闹心。

    他的父亲郑老爷子自从去年秋天得了脑血栓后,已经躺在床上好几个月了,他和弟弟郑有文两家轮流伺候着,每家轮一个月的时间。

    最近正是春耕的时候,他和老婆两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,地里的活多得就像人头上的虱子,翻地、锄草、种花生,果园里的果树也需要打理……

    两人都恨不得劈开来用。

    郑家大婶除了忙地里的活外,回家后还得照顾老爷子,帮老人做饭、洗衣服,老人生活不能自理,用的被褥经常被他弄脏,郑家大婶的工作量可想而知。

    晚上通常是到了下半夜才能上床,好不容易上床了,老爷子却不叫人安生。

    老人整日躺在床上,身体不累,不累他就不困,所以经常整宿整宿地不睡觉。

    他睡不着,就不停地吆喝,一会儿说:“我饿了,我要吃东西。”

    一会儿又说:“我渴了,我要喝水。”

    “我腿疼,你们来帮我按摩。”

    你要是不理他,老爷子就会变本加厉地骂他们,“你们这群不肖子孙,把我直接推到东河里去吧!我不活了,省得你们看我碍眼。”

    这老人到了这把年纪,本来心性脾气就跟小孩子差不多,更何况他还是个病人。

    郑家大婶不胜其烦,偏偏又没办法,这样折腾下来,她的身体每况愈下,前两天,正在地里锄着地,只觉得两眼一黑,晕了过去。

    郑有力大叔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了镇医院,医生诊断后,表明都是过度劳累导致的,让回家好好休息。

    哪有时间休息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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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意深说:

    暂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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